33.如果有緣,自會相見

那是十二年前的舊事了。

顧唯那會兒才十八歲,在北京念書,成績總是年級裏的前幾名,所以高三下學期順理成章地拿到了保送清華的資格。

當時學校裏的其他學生都在埋頭備考,壓力很大。她不需要待在教室裏,剛開始的時候天天往學校的圖書館裏跑,後來顧唯的姑姑給她打電話,提議她去大學裏麵提前學習喜歡的課程,為以後打打基礎。

顧唯的姑姑就是上交大的老師,正好家就住在學校附近,她姑姑和姑父是丁克族,雖然喜歡小孩兒自己又不願意生,就把顧唯當做親生女兒一樣看待。

聽了姑姑的意見,她就去上海待了一段時間,在交大旁聽。她學的比較雜,雖然在清華的專業已經確定了,可是遇到喜歡的課程還是會坐在後排認真地聽講,碰到不會的就到處提問,所以還有不少學生知道這個北京來的小妹妹。

那個時候大部分的學生都在老的徐匯校區,因為課程不一樣,梁雲川剛開始並不認識顧唯,他們也許有過幾次在學校裏擦肩而過,但連淺薄的印象都沒有留下。

他們第一次見麵是在一個周末的晚上。

梁雲川正好趁著沒有課開車跟同學去無錫自駕遊,他把同學送回家之後再回學校已經快十一點了。平時他為了抄近道會從港匯廣場邊上的一條小路走,那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路上突然冒出來一隻小貓,可能是被車燈給嚇到了,直直地立在那裏怎麽都不動,他一個轉向往路邊打,正好蹭在了一旁棱角分明的石塊上。

當時梁雲川就感覺車胎出了問題。

下了車一看,果然被劃了道口子。

梁雲川的車上是有備胎的,但是他從來沒有換過,說實話也不會,就給認識的修車的人打了個電話,講了一下情況。

但是修理商說時間太晚了,讓他先把車開到學校停好,第二天再處理。

他剛掛了電話就發現邊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個小姑娘,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自己,她開口問道:“同學,你不會換輪胎嗎?我可以幫你啊。”

這個小姑娘就是顧唯。

顧唯從小在父母的車行裏玩,莫說是換輪胎了,簡單的修理都是會的,這對她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梁雲川本來還有些猶豫,但是她已經讓他把備胎取了下來,把袖子解開一副做好準備的模樣,他就任她處理了。

他瞧見她動作麻利地架上了千斤頂,卸了螺絲,換上新輪胎,前後不過幾分鍾的時間。

可能人一旦碰上自己不熟悉的事情,被另一個人做得很好就會心裏有些異樣。此時此刻,梁雲川對顧唯就感覺不一樣了。

她紮了個馬尾辮,穿了一身白色的運動裝,剛剛從學校裏夜跑出來準備回姑姑家睡覺,臉蛋兒像是小蘋果一樣紅撲撲的,朝氣蓬勃,清秀又靈動。

他的視線從她蹲下來那一刻開始,就沒離開過她的臉,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顧唯再起身的時候利索地幫他把東西放到了後備箱,拍拍手說:“同學你放心吧,已經沒什麽問題了,別的輪胎我也大概檢查了,都是好的,那我就先走了。”

梁雲川叫住她:“哎,謝謝啊,你也是交大的學生嗎?你叫什麽名字?”

“我不是你們學校的,我今年才高三,被保送了就來這兒旁聽的。不用謝啦,舉手之勞而已。”

他還是問她:“那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她已經走了兩步,回過頭來對他笑了一下:“顧唯,我叫顧唯。”

等他停好車回到宿舍,室友還沒有睡,有人喊他上線一起打遊戲,他登陸之後卻一直心不在焉,室友在他身邊喊:“點塔點塔,趕緊推了……”

結果被突然冒出來的敵軍給殺了,室友剛準備跟他發脾氣,誰知道梁雲川一開口就說:“你們幾個能幫我找個人嗎?”

“誰啊?”

“她叫顧唯,是高三的學生,提前保送了,最近來咱們學校旁聽的,你們找人幫我問問,看誰在課堂上見過她。”

他這一句話如同炸開了鍋,室友遊戲也沒心思打了,都表示太陽從西邊兒出來了。

真不是他們誇張。

他從大一入學開始,在交大就備受矚目。梁雲川個子高,長得又特別帥,還有人不知道通過什麽渠道了解了他的家庭背景,所以綜合以上,“梁雲川”這三個字在學校裏十分有名,是公認的校草。

既然是校草,身邊喜歡他、盯著他的女生自然不在少數,莫說是他們學校,就是附近的學校都有女生給他遞情書。

但梁雲川對人一直都是淡淡的,倒不是沒禮貌,他永遠都謙虛有禮,可是不會特別對某個人上心,也讓一幫姑娘咬碎銀牙。

現在他突然說要找個人,還是一個高三的小妹妹,他的一幫朋友哪裏能坐得住。

“阿燦,原來你喜歡高中生啊,人家才十八歲,放過孩子好嗎?”

“看他說這話的時候笑得春心**漾,完了這小子栽了。”

梁雲川任他們調侃,也不否認,腦子裏總是能想到顧唯的笑容。那麽甜,加了蜂蜜的果汁一樣,甜到他心裏。

他很快就如願地知道了她經常聽哪個老師講課,梁雲川為此第一次翹了大學裏的一節必修課,跑到了顧唯旁聽的班級,在離她隔了一個位置的地方坐了下來。

顧唯聽的很認真,她一直在做筆記,起初都沒有注意到梁雲川。等到中途下了課,忽然有兩個女生過來跟梁雲川搭訕,顧唯聽到聲音隨意地看了一眼,發現是前幾天晚上遇到的男生。

她正好有一個知識點不太清楚,就坐到了他們中間的位置上,戳了戳他的肩膀打招呼:“嗨,同學你好啊,我們又見麵了,你還記得我嗎?”

梁雲川開心得很,麵上還裝蒜:“是你啊小妹妹,怎麽這麽巧?”

“你也上這節課啊,好奇怪我之前好像沒見過你,不過以後就認識啦。對了,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啊,就是剛才老師講的,關於運動控製的這裏我有些不明白,能麻煩你幫忙跟我講一講嗎?”

他心裏的竊喜漸漸消失,終於知道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不過他很淡定,正好邊上對自己有好感的女生沒走,他也不認識人家,就對人笑了笑:“美女,我學的不好,能麻煩你跟我這妹妹講講這個知識點嗎?”

顧唯於是聽了一場透徹的深刻的要點分析。

後來她跟梁雲川就算認識了。但是顧唯上課不規律,梁雲川也不能總是逃課,他們見麵不算頻繁。隻是如果他去找她,他們都坐的很近。他喜歡靠著椅背往後仰著坐,這樣就能用餘光看到她的樣子。

她記筆記的樣子,看手機的樣子,打瞌睡的樣子。

那個時候大家還沒有微信,智能手機尚未普及,一般人聯係都是用QQ,可是梁雲川根本沒想到加她好友。他想跟她要手機號,顧唯說現在用的隻是臨時號,以後肯定要換的,也就沒個聯係方式。

本來梁雲川想著找個合適的機會約她出去玩兒,吃吃飯看看電影,正好碰上了他們院搞學術交流,他被教授點名要去美國一個月的時間。梁雲川就想,他約顧唯的事兒不如稍微放一放,等他回來了再說,也不用分心。

他在美國一共待了二十九天。

再回來的時候,顧唯已經回北京了。

梁雲川那個時候體會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失望,他順風順水了二十年的人生一下子沉重了起來。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呢,仿佛你一直想看一場電影,期待已久,每天都在想它的情節會是怎麽發展,演員會是怎麽演繹,在你滿心以為馬上就能在屏幕上看到的時候,片方卻通知你,這部電影永遠不會上映。

他之後不久,去找過顧唯的姑姑。

她是電氣學院的一個講師,四十多歲,是一位氣質與風度俱佳的美人。她聽到梁雲川說了他和顧唯的事情,剛開始有些詫異,因為在她的眼裏,顧唯還是個孩子,她甚至都沒有為顧唯考慮過感情方麵的問題。

梁雲川很優秀,連她一個不曾教過他的人都有所耳聞,可是當他想要問自己如何找到顧唯的時候,她作為長輩是拒絕的。

“你們目前一個在北京,一個在上海,本科畢業之後會去哪裏更是沒有定數,在你想要去找一個不確定的人之前,是否想清楚,你是真的喜歡她,非她不可,還是隻是一時的迷戀與新鮮。”

他說:“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純粹的喜歡,但我從沒有對別人有這樣的感覺,顧唯是迄今為止的唯一一個女孩兒。”

她看著他:“聽我一句勸,不要再想著你失去了她,人和人之間的機遇是注定的。如果你們有緣,無論過了多久,還是有機會再見麵,如果你們沒有緣分,也就到此結束了。”

這句話讓他想了很久,默然接受。

十二年後,梁雲川在舟山的辦公室裏,看到了宋知霖發給他的新的負責人資料。清秀的證件照下麵,她的名字清晰地標注在下方,顧唯。

他們終於再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