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曬被子

得知小郎說服了母親,紀二娘和紀三娘高興極了。

一個吵著要為小郎多點盞燈,叫小郎不會因看書而傷了眼睛;一個立刻拿出了繡架要多繡幾塊帕子,好換錢給小郎買書本、筆墨。

他們住的屋子或許破舊狹小,可幾個孩子其樂融融的氣氛,還是感染了程氏:明修,你若是泉下有知,可一定要保佑言兒萬事順利,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啊!

有人歡喜,有人愁。

康老夫人將紀君澤接回來之後,在院子裏發了好大的火:“可惡的小兔崽子,果然和他那個死了的爹一樣,就會給我找不痛快!臭小子不知從哪兒學了歪門邪道,竟能哄得朱夫子特地為他另開一場入學考!”

蔡婆子又是攙扶又是奉茶,一個勁兒地勸:

“老夫人何必為了一個小畜生動怒?就他肚子裏那點墨水,怎麽可能真能考進晏平書院?倒是咱們小少爺這次月考發揮得極好!下次再回去,就能進地字班了!”

按照晏平書院的規定,隻有天字班和地字班的學生才能報名參加童生試。

退一萬步說,就算個小畜生真進了書院,也隻是最末的黃字班,拍馬也趕不上康老夫人嫡親的孫兒紀君澤的!

明明是恭維奉承的話,可康老夫人聽了反而更氣了。

“不、不行!他絕不能進晏平書院!”

當年,那個賤人趁她懷有身孕,勾引老爺,已經叫她丟盡了臉麵。

後來,明明她的兒子紀明廷先開蒙讀書,先考進了晏平書院,結果,卻是紀明修這個畜生先考中了秀才。

好些人在背後笑話,說她的兒子連一個爬床丫頭的孩子都比不上,叫她和她的廷兒在紀家、康家羞愧難當、抬不起頭。

時至今日,雖然紀明修這個禍害早就死了八百年了,而她的兒子也在外任五品官,前途一片大好,可她始終記得當年的屈辱和憤怒。

所以,同樣的事情,她決不允許發生在她的親孫兒身上。

不管紀君言究竟有幾分學問,她說什麽也不許他踏進晏平書院半步!

“你給我聽著!”

康老夫人眸光陰狠,聲音森冷,不斷在蔡婆子耳邊吩咐著什麽……

——

第二日,晏平書院另增入學考的告示就掛了出來。

考試時間定在了二十天之後。

遠近的讀書人隻要報名,都能參加。

紀君言很積極,一大早就去報了名,而後她買了些筆墨紙硯回去。

結果,她才剛踏進紀家後院,就看見十幾個婆子拿著藤條在他們屋前的空地上一個勁兒地拍被子。

“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

接連不斷的拍打聲,在小小的院子裏顯得格外刺耳。

紀二娘滿腹委屈:“你們這是做什麽啊?!府裏多少寬敞的地方沒有,偏偏選我們這兒曬被子?”

曬被子就曬被子,為何還要拿藤條敲打不停,院子裏吵成這樣,還怎麽讓小郎安心溫書麽?

領頭的蔡婆子卻說:

“哎喲,姑娘說的是什麽話!老夫人說了,現下已是九月,再過一段時日天氣就該冷了。老夫人念及你們孤兒寡母,生怕你們挨了凍,這才早早地叫老奴將被子提前準備好。

放了一年的被子,免不得有些虱子、蟲子什麽的。不拍一拍,打一打,姑娘、公子蓋在身上,得多痕癢難受啊?這明明是老夫人的一片慈愛之心,姑娘怎的還不領情呢?”

紀二娘看著滿院子堆積成山的棉被,一張臉氣得通紅。

怕他們挨凍?

這裏幾十上百條被子,加在一起都能把他們給砸死了,他們四個人,哪裏用得了這麽多被子!

怕他們被蟲咬?

若真這麽好心,直接買幾條新被子不就行了。為何要拿這些不知什麽人用過的棉被給她們?!

這些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小郎!你回來了!”

見到紀君言回來,紀二娘立刻紅著眼跑到她身邊。

小郎大病一場後人就不一樣了。

有了主見,想要念書,還找到朱夫子為自己爭取到了新的機會。

現在,紀家的人又來欺負他們,紀二娘抓住紀君言的胳膊,期盼著如今的小郎會站出來,回護她們,把這些婆子都趕走!

紀君言卻笑著朝蔡婆子鞠了一躬:“祖母關懷,我們都感激於心。隻可惜我還要準備入學考,就不能親自去向祖母道謝了,還請蔡媽媽代為轉告。”

“小、小郎?”

紀二娘都懵了。

小郎看不出來這些人是故意刁難麽?謝她們做什麽?!

蔡婆子也是一怔,瞧著紀君言的眼睛都瞪大了幾分:這小畜生的腦子還真不好使啊。她就說了,這樣蠢笨無比的人,根本不必浪費心神在他身上的!

“你能明白老夫人的心意就很好了。”

蔡婆子洋洋得意,指揮著院裏其他婆子愈發用力地敲打被子。

——

“小郎!你知不知道——”

“二姐姐,我們有棉花麽?”

回到屋裏,愁容滿麵的紀二娘正想開口向弟弟戳穿蔡婆子她們的真實意圖,誰知小郎打斷了她的話。

“有是有,可是你要棉花做什麽?”

紀君言指了指屋外賣力幹活的婆子們,“自然是用來堵起耳朵,安心溫書啊。”

“你知道她們是故意的!那你為何——”

紀君言搖搖頭,示意紀二娘放低聲音,免得被外麵的人聽了去。

她將紀二娘拉到裏屋,小聲說:“二姐姐,我知道她們都是故意的。”

康老夫人一向看不慣她們,如今,她為自己爭取了考入書院的機會,她肯定會想方設法阻撓。

蔡婆子她們故意製造嘈雜聲響,讓她沒辦法安心念書,她不是沒有辦法將她們趕走,可趕走之後呢?

除了晾曬被子,還會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吵架、打架,甚至其他刁難破壞的手段?

與其每一次都想辦法應對,還不如直接讓對方覺得已經得手。

這樣,康老夫人才不會一天天地盯著她,她反而能有“安穩”溫書的時間。

“小郎,你……你居然能想到這些!”

紀二娘看著眼前的弟弟,明明和過去一樣,卻又有了很大的不同!

聰明、機敏、勇敢、果斷!

她可太喜歡現在的小郎了!

不過,高興之餘,紀二娘還是為他擔心:“可她們吵成這樣,我還是怕影響到你。”

紀君言將紀二娘找出來的棉花團成球,一耳塞了一個,屋外的噪音瞬間降低了不少。

“這樣就行了?”

“二姐姐,你就放心吧。曾經有一個人同我說過,若是連一絲嘈雜都適應不了,一點幹擾都無法應對,幹脆別讀書了。”

紀二娘好奇:“小郎,你說的這個人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