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巴豆粉

紀君言眼神凝重起來。

她說的,是她已經慘死的母親,東宮太子妃。

那時候,她跟著父親請回來的太傅讀書。

隻是,她不理解,父親為何要將她的書齋安排在人來人往的前院,甚至有些時候,父親會特地在她溫書的時候,讓小岑將軍到她書齋旁的空地上練長槍。

讀書需精心。

外界吵嚷,她實在是煩透了。

她向母親抱怨自己的不滿,母親卻告訴她:

“生於帝王家,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不由得你我做主。將來,等你長大了,或許會麵對更多的困難、更複雜的環境。你得去適應它,而不是一味抱怨。嫣兒,你要學著在任何情況下都不亂於心,沉穩自若,明白麽?”

說實話,一開始她並不明白。

但隨著讀書的日子久了,她漸漸發現隻要足夠專心,外界的紛擾好像也沒那麽煩人了。

偶爾當她累了,停下來,看到小岑將軍在槐樹下認真舞槍的模樣,心裏還覺得十分美好而安靜。

隻是,一場大火,一場叛亂,毀了所有的一切。

紀君言眼底驟然生出幾分恨意。

未免被紀二娘看出端倪,她立刻轉身,故作輕鬆地說:“很久之前的事,我已經不記得了。”

紀二娘皺了皺眉,明明話都能記得,怎麽人就不記得了呢……

——

和紀君言想的一樣,為了故意刁難她,不叫她好好複習,除了拍打被子弄出聲響外,她們院子裏隔三岔五就會鬧起來。

一會兒,是兩個婆子因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鬧得尋死覓活。

一會兒,是什麽鍋碗瓢盆、各種調料摔碎了一地。

甚至還有濕了的柴火“莫名其妙”燃了起來,熏得滿院子都是濃煙。

程氏和兩個女兒都快受不了了。

可就這樣,紀君言還是一動不動的坐在書桌前。

太傅雖教過她四書五經,但,她所學的和考試會考的很不一樣。她必須爭分奪秒地看書總結,才能確保自己能通過入學考。

至於外界“紛擾”,隻要她自己心不亂就好。

可是,紀君言到底還是低估了康老夫人的害人之心。

入學考前最後一個晚上,蔡婆子“大發善心”地拿了三個水煮蛋過來。

“老夫人說了,公子明日考試是大事,需得吃點好的才行。”

雖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但水煮蛋這種東西,除非雞蛋本身是壞的,一般不好動手腳。

程氏剝開其中一個,看了看:“沒有什麽問題,雞蛋都是好的。言兒,要不你把這些雞蛋吃了補一補?”

這些天,她挑燈夜讀,眼睛都熬紅了,當母親的看了如何不心疼?加之紀家一向苛待她們,給她們吃的都是殘羹冷炙,她怕言兒撐不住啊。

紀君言從程氏手裏接過雞蛋,剛想咬上一口,忽然,她看到雞蛋蛋白裏隱隱散落著好幾個黃色小點,湊近了聞一聞,卻又沒有味道。

最後,她輕輕嚐了嚐——

!!

微澀、味辛辣。

是巴豆!!

知道了雞蛋不對勁,紀君言沒有立馬發作。

她眸光瞥見屋外,蔡婆子一直沒走,目光不斷往她們這邊看,顯然是想親眼看著她吃下這些雞蛋。

紀君言假裝將整個雞蛋都吃了下去,一邊說著雞蛋真好吃,一邊忙不迭地剝第二個雞蛋。

蔡婆子癟癟嘴:“果然,沒吃過什麽好東西,就是這幅餓鬼投胎的樣!”

得了,該回去向老夫人複命了。

蔡婆子不知道,等到她走遠了,紀君言才將吃下去的雞蛋都吐了出來,還用大量的水連連漱口。

程氏和兩個姐姐嚇壞了:“怎麽了?小郎,你怎麽了?”

“雞蛋裏有巴豆粉。”

紀君言聲音冷得嚇人。

她在沒剝開的雞蛋上發現了幾個針紮的小孔。巴豆粉應該就是在雞蛋還未煮熟之前通過這些小孔放進去的。

“好縝密的心思,好狠的心!”

巴豆有毒,吃了之後,輕則惡心、嘔吐、腹瀉不止、重則**、昏迷、沒了性命。

顯然,在康老夫人看來,就算她沒被毒死,也會嘔吐腹瀉,手腳發軟,根本沒辦法參加明天的入學考。

“他們、他們!”

紀二娘恨得牙癢癢,轉身就想出找蔡婆子理論。

“回來!”

理論?拿什麽理論?這幾個雞蛋麽?

紀家上下都是康老夫人說了算,就算他們要分辨理論爭一口氣,可誰又會理他們呢?

說不定,還會被反咬一口,說他們編出這麽個荒唐無狀的理由惡意構陷長輩,到時候,她哪裏還有讀書考學的資格?

“那、那我們就什麽也不做麽?”

紀二娘泄氣地往凳子上一坐,這究竟是什麽世道啊,為什麽他們要一直被人欺負?

不能說話的紀三娘也抱著程氏委屈哭個不停。

紀君言卻伸手替她們擦去眼淚:“別哭,別哭。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而且她已經想好要怎麽做了。

紀氏三房雖然的確由康老夫人把持,但,紀氏一族是有族長、有族規的!

程氏:“言兒,你想做什麽?”

少年眼底眸光閃動:“她既想害我,我當然要如她所願了!”

是夜。

蔡婆子前腳剛找到康老夫人,說她親眼看著紀君言將加了巴豆粉的雞蛋吃下去,後腳就有下人過來稟告:

“老夫人,老夫人!後院那邊傳來消息,說是人已經不好了,想請老夫人您過去看一看,會不會是飯菜裏麵有問題。”

康老夫人覺得有些奇怪:“怎麽這麽快就有反應了?”

“老夫人別擔心,那小兔崽子一向身體弱,前些日子又剛得了一場大病,自然遭不住!”

接著,蔡婆子對傳話的下人眼神一厲:

“你回去告訴他們,給他們送去的飯菜都是一個廚房做出來的,怎麽別人都沒事,偏偏他們不對勁?莫不是早晚涼得快,他們自己不當心涼了胃,這才不舒服,多大點事兒,忍一忍就好了。”

就這樣,整整一晚,偌大一個紀氏三房沒有一個人過去看一看紀君言母子四人。

第二天用早飯時,康老夫人問蔡婆子情況。

蔡婆子搖搖頭:“上吐下瀉了一整晚,站都站不穩了,就這樣程氏和那兩個女兒還是扶著他出了門,說是要去晏平書院考試。”

禍害遺千年,都虛弱成這樣了還惦記著考試,果然是生來就要折騰,不讓人安生的禍害!

不過,康老夫人倒是很滿意。

連站都站不穩了,哪裏還有力氣提筆作答?

小崽子這次隻能看著自己努力求來的機會,從手邊溜走了!

不過,就在康老夫人高興之時,由程氏、兩位姐姐扶著一步一步艱難走向晏平書院的紀君言,引來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是之前求得朱夫子另增入學考的紀君言吧?怎麽病成這樣了?”

“你們瞧他這樣子,別說考試了,隻怕快不能活了,要不趕緊送醫館吧!”

“對啊,這位大娘,要不我們幫你把他送去醫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