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魚躍龍門（二）
包心魚丸雖是熟的，但也得放進魚頭湯裏再煮煮才美味。
故而幾個書生便先提筷夾起了涼拌魚皮，隻見那魚皮晶瑩剔透，切得雖細長，但可見其刀工齊整，入口舌尖先是覺得酸涼，再一咀嚼，口感脆爽，咽下去後又有香辣的後感。
好不爽口！
魚丸再次沸騰浮起，秀秀用長勺撈出，往每個幹淨的白瓷碗中盛十個，又放入幾片嫩白的豆腐，再澆上一大勺魚頭湯，這“魚躍龍門”湯便好了。
一碗碗湯端上桌，秀秀笑道：“每份都是十顆魚肉丸子，祝各位今年下場能夠旗開得勝、十全十美！”
幾位書生聽了皆抱拳回禮，個個都讚掌櫃的會處做生意。
隻見那碗還是昨天吃麵的大碗，十顆又大又圓的丸子像湯圓似的你挨我我挨你地擠在碗裏，幾片豆腐伴在邊上，一齊浸泡在濃白的魚湯中，令人不禁食指大動。
都是每日朝夕相處的同窗，自然不必過多客氣，眾人各自開吃。
沒想到那丸子夾出碗中後顯得更大了，一口竟是吃不完，咬上一半卻又被裏麵包裹的東西燙到了舌頭，再一細看，這魚肉做的丸子居然還包了豬肉餡兒！
“好實在的丸子！”
一人不禁讚歎道。
幾位同窗卻是埋頭苦吃，沒人搭理他。
還是秀秀笑道：“幾位客官若是不著急，還是慢性吃的好，小心莫給嗆著了。”
其實不怪這幾位書生吃得著急，江州雖然有江，魚蝦比別處豐富便宜些，但也不至於便宜到白菜價，能念得起書院的人家雖然家境都不會太差，但誰也不知道要念多少年才能考上，故而除非是真正的富貴殷實之家，旁人也都是隻有逢年過節和下場赴考之前能多吃些大魚大肉。
便是買魚，普通人家一般也就買自家夠吃的，斷不會花大價錢買條十來斤的大魚隻為吃個稀奇。
更何況，秀秀的手藝擺在那裏，但凡她認真做出來，哪裏會不好吃。
那丸子的外皮嫩彈，沒有半分幹柴，豬肉內餡兒鹹香，一個丸子能吃出兩種肉的美味，豆腐滑嫩香醇，魚湯更是鮮美又暖胃。
有個書生起先還怕隻有丸子沒有主食會吃不飽，沒想到碗裏的丸子那麽大，十顆丸子吃下肚後竟然已有了七八分飽，再把碗裏的湯喝完，除了身心滿足後就隻覺得撐到再吃不下任何東西。
“許久不曾吃到過如此鮮美的魚，今日真是過癮了！”
他的幾個同窗坐在旁邊，聽完彼此相視一笑，皆是點頭認可。
幾人吃完便起身結賬，朝秀秀告辭回書院接著讀書了，沒想到他們剛一出店麵卻碰到了文夫子等人。
文夫子見麵前幾個學生都是一副咂舌回味的表情，眉頭一皺，道：“下場之前還是吃的簡樸些好，若有多的閑錢，不若多去買幾本書備考。”
幾人忙道：“先生教導的是，但我等並無鋪張奢靡，隻是一人喝了碗魚丸湯，不過十文錢罷了，學生們見識淺薄，但都覺得那湯滋味不錯。”
聽了這話，文夫子不由來了興趣，他本就是貪吃愛吃之人，得知有鮮美的魚丸湯，有心想去嚐嚐，便問了學生是哪家店。
“就在前頭不遠處，是兩個年輕小娘子做的生意。”
一聽是兩個年輕小娘子，文夫子便猜是秀秀的店，走過去一看還真是。
文夫子這下猶豫了，他在書院教書每月雖有銀子拿，但一要養活全家老小，二要接濟幾個家貧但勤學的學生，偶爾還要花重金買些書本畫冊，這到頭來能花在口舌之欲上的可就沒幾個子了。
前幾回來秀秀店裏用飯，固然吃食新奇美味，但付的價錢也不少，屬實讓人心痛。
有心想換一家店隨便打發一頓的文夫子剛一轉身，突然聞到了秀秀店裏傳來的一陣香味。
那香味淳厚，帶著魚肉獨有的鮮美，卻霸道異常，簡直像是要飄出來包圍住他不讓走似的。
內心糾結了半天，文夫子暗中伸手掂了掂自己的錢袋子，又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後的學生，好在今日隻跟了兩個，再多他可真請不起了，索性咬咬牙還是朝秀秀店裏走了進去。
秀秀哪裏知道自己剛才揭開鍋蓋下魚丸的動作成功勾起了文夫子肚子裏的饞蟲，她隻當來者都是客，且文夫子也是來過幾回的老客了。
“幾位裏麵請，今日小店賣的是魚丸湯，湯是用魚頭燉的，魚丸是用純肉做的，甚是鮮美。”
說話間的功夫，秀秀手上也沒停著，又是一碗魚丸湯出了鍋，先送去了另一桌客人跟前了。
文夫子眼珠子跟著那碗剛出鍋的魚丸湯走，沒忍住咽了口口水。
“聽說掌櫃家的魚丸湯十文錢一碗？”文夫子老臉有些紅，但囊中羞澀，不得不提前問清楚，“若是，便給我們一人來一碗吧。”
秀秀答應了一聲，便招呼雲欣一起忙活，店裏幾張桌子都坐了客，兩人倒是忙得不亦樂乎。
對麵的趙子寧依舊坐在雅座上喝茶，時不時看看在店裏忙碌的秀秀。
京中不是沒有精於廚藝的貴女，但他從來沒有在那些世家小姐身上看到過如此蓬勃的生計。
如果是旁人從官宦千金淪為失親孤女，想來沒有幾個能接受現實，而秀秀卻甘心從京城回到祖籍故鄉，開個小店，甘於日日親力親為，每日搗鼓些稀奇美食，做著迎來送往的小生意。
但她是為自己而活的，如今雖然家和店連在一起，攏共就那麽一畝三分地，也隻有一個小毛丫鬟陪著她，算不上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關上門小日子倒是過得並不差。
她倒也不圖謀立即賺大錢，店裏沒有拘泥於賣某一樣的東西，便是興致上來了，說走就走，說歇業就歇業，好不肆意！
可以確認的是，回到江州開這間小店是她真心想做的事，並願意為此起早貪黑，靠自己的辛勞去賺取養活自己的每一個銅板。
若問趙子寧他喜歡秀秀什麽，初來江州時是圖那宴會上的一眼萬年，如今卻是喜歡她身上洋溢的朝氣與活力。
因為他知道，那正是他在迅速失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