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麻醬燒餅

秀秀剛要出口婉拒,卻聽見外頭傳來關窗戶的聲音,抬眼一看,茶樓正對她家店那處窗戶已經關了一扇,一隻手正搭在另一扇上,看樣子是打算隨時關上。

習武之人耳目過於常人,秀秀從前隻當是句杜撰,雖說楊娘子嗓門較大,卻沒想到隔這麽遠趙子寧都能聽到,當下是又好氣又好笑。

但人楊娘子也是一片好心,不能輕易無視,說不得推謝一番:“多謝嫂子好意,我還年輕,暫時不愁婚嫁之事。”

楊娘子忙道:“金娘子信我,那真是戶好人家,論輩分還是我們聰哥兒的表叔,今年馬上十八,人生得俊俏,也通些文墨——”

“來碗湯麵。”

一個冷峻的聲音打斷了楊娘子的話,可不就是方才還在茶樓的趙子寧嘛。

秀秀朝楊娘子抱歉地笑了笑,道:“真是對不住,來者皆是客,我先失陪了。”

又朝雲欣道:“你回裏麵廚房燒水把碗洗了吧,這兒我來。”

楊娘子有心多說幾句,但見秀秀這裏還有別的客人,確實不好多說,就想著下次再來,便起身帶著聰哥兒回去了。

秀秀親手取了涼麵下鍋去煮,用長長的竹筷子在鍋裏攪了一會兒,撈出澆湯和菜,又親手端到了趙子寧麵前:“吃吧。”

趙子寧卻沒動,仍舊幹坐著,倒顯得這店裏比外頭還冷,叫人一看見他就想打哆嗦。

秀秀無法,隻好拿話激他:“若是現在不吃,往後我嫁給旁人洗手做羹湯,您便是想吃也吃不著了。”

這話倒是管用,趙子寧看了她一眼,果斷抽出一雙筷子,卻也沒著急吃,用筷子拌著麵,嘴裏卻說道:“金娘子魅力不小啊,前腳有讀書人對你留戀不舍,後腳又有富戶上趕著為你說媒!”

語氣裏還是帶著那麽一抹酸溜溜的醋意,但話卻著實不太好聽,若是讓外人聽到,隻怕會下意識覺得秀秀是個年紀輕輕就水性楊花的壞女人。

秀秀冷了臉,退後一步,靜靜地看著趙子寧吃麵,輕聲問道:“即便如此,又與您何幹?”

“您是京城宣國公府的世子,我如今隻是江州一個小小的店主,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關係,您又有什麽理由來管我呢,便是我真要做朝三暮四之人,你我無親無故,世子也管不著我吧?若是世子爺真要看不慣我的所作所為,還請您離開吧。”

她的語氣平緩,像是與陌生人閑話。

但有的人就是這樣,心中越是氣惱,麵上越是風平浪靜。

“你生氣了,”趙子寧卻是突然笑道,“你會因為我一句話而生氣,說明你心裏有我。”

他用筷子大口吃麵,渾身再無剛進店時的冷漠之感,取之以“開心”的情緒。

“知道你心裏有我就好辦了,我做的一切都不是白費,世上最難得的不就是兩情相悅嗎?”

秀秀怔住了,她很想說兩情相悅又如何,攏共都沒見過幾次麵,彼此性情愛好都不了解,又何談別的!

可是看著趙子寧,她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這個世界多的是盲婚啞嫁,夫婦成婚前見麵的次數也未必及得上她與趙子寧,不也留下不少佳話。

可說到底,自己與趙子寧相隔最大的坎,還是門第。

趙子寧吃完了麵,一邊捧著碗準備喝湯,一邊道:“方才你同人說你還年輕,暫不考慮婚嫁之事,這話甚好。年初我曾與父親說好,趙家靠軍功起家,趙氏子弟不能忘本,下半年我會入伍,從小兵做起,若三年內我能立得大功,則家中不會幹涉我的婚姻之事。”

“我祖父娶了公主為妻,家中以此為榮耀,也因此在朝堂之上多有受限,故而我一直覺得男子漢若有真才實幹,自然能為家族掙來榮光,單靠聯姻來維係家門體麵算得了什麽!”

“所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三年而已,秀秀,你願意等我嗎?”

秀秀沒有回答,趙子寧也不急著催她,湯麵吃幹淨後,往桌上放了八個銅板就走了。

再過兩月秀秀便滿十五了,就是再過三年也不過十八歲,在這個世界倒也算不上老姑娘。

三年而已,要等他嗎?

秀秀隻覺腦中一團亂麻,她需要細細考慮一番。

正好雲欣洗完了碗,秀秀索性把她叫出來看店,自己則回了裏院廚房。

不同於旁人思考問題受不得半點打擾,秀秀習慣一邊手上忙活著一邊想事。

她記得之前街坊送的回禮裏有能做點心餡兒的蜂蜜,心煩意亂之下卻隻找到了李掌櫃送的芝麻醬。

江州地處南方,炒菜下麵不似北方人離不開芝麻醬,也不知道這一罐是誰送給李掌櫃的,八成他也是吃不慣才送給了自己。

秀秀索性便打算做麻醬燒餅。

溫水和麵,加上一勺鹽巴兩勺白糖,麵團揉好蓋上醒發,挖一大勺芝麻醬用芝麻香油化開,再把黑白芝麻分開炒熟裝盤,麵團也差不多發好了,取出分成一兩一個的小劑子,擀薄後一麵刷上調好的芝麻醬汁,再卷成團壓扁,上鍋中刷油煎著,兩麵各自分別撒上黑白芝麻。

一個個巴掌大的麻醬燒餅做好了,秀秀要考慮的事情也想好了。

便是自己不等這三年,選擇了成婚嫁給其他人,過早懷孕最是傷身,甚至可能直接一胎兩命,倒不如晚幾年,先把自家生意做起來,便是趙子寧那邊不成,等自家生意做大了,腰杆子硬起來能選的餘地也比現在大,橫豎婚姻之事急不得。

秀秀把燒餅端了出去,先叫雲欣吃了一個,又指著一個盤子道:“把這盤燒餅送到對麵茶樓去,就說是二樓客人要的。”

其實那盤中兩個燒餅之下還壓著一張更小的紙,上麵隻寫了一個字:

“好。”

雲欣動作極快,答應了一聲,兩口吃完手中的燒餅,小心翼翼地端起盤子去了。

可她這一回來卻不止一個人,身邊還跟著個滿臉圓滑之色的中年男子,正是悅來酒樓的白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