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熱涼麵（二）
“何秀才怎麽也來了？”秀秀笑著問道。
何秀才眼露驚喜，卻是麵紅耳赤地看著秀秀，一時竟說不出話。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重重的假咳聲，咳嗽之人正是朝這邊走過來的文夫子。
眾書生忙躬身見禮：“夫子好！”
文夫子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算是應了，卻是朝秀秀看了過去：“一路過來，娘子家是我見著第一個開店的，似是有肉湯香味，不知可有熱乎飯賣？”
倒也不是文夫子嗜吃如命，自打上回吃在秀秀家吃早飯被兩個學生看到出了醜，他是再沒出來吃過，隻是今日不同往日，平常家中會給他送飯，但他也囑咐過雨雪之日不必前來。
然而如今，文夫子自覺人到中年，身子不比從前，年輕時餓一頓也沒什麽，如今卻是少吃一頓就受不住了，不得已才出了書院，往周圍看看，本想隨便找一家店解決一頓，不想竟是又聞到了秀秀家的香味。
秀秀笑道：“鍋裏正是燉著海帶鴨子湯，煮湯麵最鮮了，這天氣吃著剛剛好，也能暖身飽腹。”
“嗯，那便這個了，”文夫子點頭道，又看了眼身後的幾個學生，“給他們也一人一碗吧。”
“你們幾個，吃完飯就跟我一起回去讀書，馬上就要下場了，可耽誤不得片刻！”
幾個學生本來就是出來吃飯的，方才被文夫子那一眼看得都老實了，如今聽他這麽一句，自然一個個乖得跟鵪鶉似的。
秀秀把這幾位吃麵的頭波客人請了進來坐下，七位學生加一位先生，剛好坐了兩桌，又吩咐雲欣多加柴火，一碗碗湯麵便先後出鍋了，端上桌後還命雲欣一桌給送了一盤五仁醬丁佐麵吃。
文夫子自然是帶頭先抽筷子的，這上桌的第一碗麵自然也是先送到了他麵前，隻見麵上擺著幾塊鴨肉並海帶蓮藕土豆，那麵條卻是黃色的，雖看著有些奇怪，卻正是自己方才走過來時聞到的香味。
他平時自詡君子遠庖廚，不通料理之事，眼下隻當是秀秀家的麵是堿放多了，哪裏能猜到就是用的涼麵。
用筷子先攪拌攪拌，文夫子率先下了嘴，隻覺得鴨肉細膩不騷，麵條格外筋道，口感有些似曾相識，但自己能確定以前從未吃過類似的湯麵，一時倒也不去想了，隻管夾起就往嘴裏送。
七個學生亦都大同小異，秀秀店裏竟隻剩吃麵之聲，偶爾也有放下碗去夾醬丁吃的，麵條吃完，這般鮮美的湯自然也都不想錯過，但學生們都是臉皮薄的年輕讀書人，生怕自己吃喝了個精光會被同窗恥笑是沒規矩的饕餮吃相。
還是文夫子發了話：“你們平時讀不進聖賢書也就罷了，怎麽連‘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樣的話也忘了？如今有吃有喝的時候不珍惜，難道要等個荒年再省吃儉用嗎？”
這才吃完讓雲欣收了八個吃幹喝盡的碗。
“掌櫃的，”文夫子摸出錢袋問道，“一共多少錢？”
“諸位客官都吃飽了吧？鴨子肉湯麵八文錢一碗，不瞞各位，本店今日也是剛開業，幾位還是頭波客人，我給你們打個折，便算七文一碗吧，若是一起付錢，便再抹個零，隻收五十文。”秀秀笑道。
五十文！
文夫子拿錢袋的手都抖了一抖。
他心裏也明白，八個人吃五十文不算多，若是去酒樓點幾個菜也不止這些，便是上回同兩個學生一起吃早飯也花了二三十文錢，可這心裏還是忍不住地滴血。
何秀才趁機道：“我來付吧。”
文夫子立馬怒目蹬了過去：“你窮秀才一個，拿什麽在先生同窗跟前充闊，等你考上當了官再做東也不遲！”
說完便從自己錢袋裏取出半吊錢，同秀秀打了個招呼就要帶著學生們回去了：“還不跟我回書院讀書！”
眾人自然趕緊起身，隻有何秀才磨蹭著落後兩步，紅著臉朝秀秀快語道：“娘子往後見到我不必叫我何秀才，隻管叫我的名字何如成就好，等我考中了，我再來……”
“那便提前預祝何公子榜上有名了。”
秀秀避開直呼其名，改稱秀才為公子，一是男女避嫌，二是她抬頭看了眼對麵茶樓，免得某人吃醋。
看著文夫子像領著小雞仔一樣地帶著學生們離開，秀秀和雲欣隻覺好笑。
那文夫子雖是上雲書院的先生，德行兼備，頗受人尊敬，但他為人清廉，偏偏每次同學生一起吃飯還老是搶著付錢，這生活自然是越來越“清廉”了。
送走文夫子等人後，也陸陸續續來了幾位客人，到底雨天人少，光雲欣一人就能忙得轉，秀秀索性坐在一邊等著收錢。
“喲，金娘子你開著店怎麽也躲起懶來了？”
秀秀抬眼，發現說話的正是隔壁米鋪的楊娘子，她竟帶著寶貝兒子聰哥兒過來了。
“嫂子來了，”秀秀以為她是來串門的，忙讓她進來，“快坐快坐，聰哥兒坐裏麵，別吹著冷風了。”
楊娘子笑道：“我家是糧鋪，一年到頭隻有過年那兩天能歇歇，偏這鬼天氣，開了門一上午也沒幾個人來，我便索性帶著孩子過來看看，金娘子才在我那兒買了涼麵，我們母子還沒吃飯，來上兩碗吧。”
其實楊娘子是怕秀秀年輕不懂做生意，在自家買了那麽多涼麵，這天氣賣不出去就砸手裏了，便想幫點忙，能少賠一點是一點。
秀秀笑著應下了，吩咐雲欣再煮兩碗，自己陪著楊娘子嘮家常。
不一會兒，兩碗熱涼麵端上桌，聰哥兒先是眼前一亮，便是楊娘子也麵露驚訝。
“金娘子這湯麵，莫不是就煮的我家賣的涼麵？”
秀秀含笑道：“正是。”
楊娘子在這朱雀街上做生意也有些年頭了，當下也不廢話，同兒子吃起麵來，一碗麵吃完，一邊喝湯一邊問道：“金娘子買涼麵就是為了煮這湯麵吧，可是我家也有掛麵賣呀。”
秀秀搖頭笑道：“此麵俗名熱涼麵，就是要用這涼麵煮著吃。”
“原來如此，金娘子這手藝真是難得，將來也不知道會便宜了誰家的郎君，”楊娘子朝秀秀比了個大拇指，又問道，“若無婚約，我替娘子做媒說戶人家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