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棗生桂子

之後幾天陸續也有不少人上門來問喜糖,想來定是江家宣揚出去的,上門皆客,秀秀對正經生意都是來者不拒的。

直到婚禮的前一天,秀秀做了一個噩夢。

夢裏她回到了在這個世界從小長大的京城,在鬧市中見到一個迎親的隊伍,這隊伍浩浩****,風光至極,應當是哪個高門大戶娶妻。

她也跟著迎親的隊伍一直朝前走,走了好久才終於到了新婦家,新郎官意氣風發地下馬,徑直走進,她等了許久,很久很久之後才接到了新娘子,新郎官也終於出來要掉頭往回走了。

也是這一掉頭讓她終於看清了新郎官的臉。

那身著大紅喜服的人竟是宣國公世子趙子寧!

從夢中驚醒的秀秀呆滯了許久,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隻覺得那一顆心空****的。

是了,那樣的人物,自然要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

她穿越前生活在一個人人平等的環境,可來到這裏的十四年多少還是讓她認清了現實,雖說本朝對商戶的歧視並不嚴重,甚至商人後代同樣可以參加科舉,但現在失父又失母的自己哪裏還能再多想呢。

隻是離那驚鴻初見已經過去快一年了,卻不知自己怎麽會突然夢到他。

母親跟她說過有些事不該去肖想,她也的確努力克製自己不去想,可最虛假的夢境卻印證了她的真心。

秀秀心裏揣著事,早上起床後也是一臉鬱鬱。

雲欣見了忙問她是不是病了。

秀秀搖了搖頭,道:“你替我把喜糖和賀禮送到江家去吧,今日這喜酒我就不去吃了,橫豎我也剛出孝,多少還是先避諱些。”

雲欣卻急了:“娘子昨晚還同我一起做賀禮呢,怎麽今日又不去了?那般精致用心的東西,娘子理應親手送過去才是呀,怎麽倒叫我一個人去!”

任她怎麽說,秀秀都不聽勸,眼瞅著時間不早了,雲欣無法,隻能自己提著東西去了。

秀秀要送給江家的婚日賀禮其實是“棗生桂子”。

顧名思義,原材料就是紅棗、花生、桂圓、瓜子,這四樣東西是成親當天一定會出現在洞房的東西。

隻是各個地方的風俗不同,有的地方直接些,會把這四樣東西放在喜床的褥子下,有的地方則是由公婆抓來送給新婦,不拘哪樣,都是討個吉利。

而在京城,一些講究的禮儀大家則是會把這四樣東西做成糕點,讓新婦吃下,跟吃生餃子一樣。

這“棗生桂子”其實是參考了現代的一種做法,秀秀參考了穿越前吃過的爆款零食棗夾核桃,把幹桂圓剔核往裏塞炒過的瓜子仁,在外麵裹上一層熟花生碎,再放進對半切開去了核的紅棗。

步驟雖簡單,做起來卻是個精細活,稍有差池就得扔下重來,秀秀昨晚帶著雲欣做了小半個時辰才弄出十個精致好看的來。

隻是如今秀秀因為那個噩夢卻沒了心思,她知道自己今日情緒反常,便不能再去婚禮上找刺激。

一想到那位公子以後會迎娶別的女子,同她一起在喜**吃類似“棗生桂子”的點心和“生不生”的生餃子,秀秀心裏便充滿了說不出的失落。

今天便是十四,黃曆上寫明了的“益嫁娶”,這樣的好日子,城中不少人家都在辦嫁娶之事,迎親的鞭炮聲響了又響,一聲接著一聲,像是放不完似的。

秀秀兩輩子加起來活了有三十二年,但無論是在哪個世界都不到二十歲,平均隻有十五六歲,對待“情”事尚且懵懂,第一回吃情思上的苦,如何好受得了。

今日也無心開店,但這樣悶著氣獨自在家待著也不是個事,索性出門一個人散散心。

江州,自然是有江,城中便有一條江河穿過,還正好離城中最繁華的朱雀街很近,因江邊有栽了好幾株柳樹,當地人都叫“柳葉江”。

秀秀神情恍惚,不知不覺間就已走到了江邊,也不知是周圍哪個人家今天也有嫁娶,在柳樹上掛了鞭炮,放完剩了一地紅屑。

江水徑流,秀秀倚靠在一棵柳樹上,默默地看向自己在水中呈現出的倒影,少女身段纖細,清秀的臉龐上寫滿了不能告訴他人的深閨憂愁,便是一雙秋瞳也映襯著“落寞”二字。

年輕女孩兒難得為自己放一日假,允許自己在這大吉的日子暗自神傷,連身後由遠及近的馬蹄聲也不去理會。

突然,馬蹄聲遏止在她不遠處,一個如泉水般淙淙悅耳的熟悉男音在她背後響起:“打擾下娘子,請問金家怎麽走?”

不消多問是哪個金家,秀秀一轉身就看清了馬背上的公子。

正是她的春閨夢裏人。

良久,秀秀回過神來輕聲問道:“不知公子是要去哪個金家,尋何人?”

“去已故的戶部侍郎金澤恩大人家,”趙子寧看向秀秀,“尋金大人之女。”

秀秀聞言一僵,不可置信地看著趙子寧:“看公子服飾氣度,應是高門顯貴,為何要來江州尋金大人的孤女?”

“高門顯貴如何,孤女如何,若是我說我心悅那孤女又如何,隻有那等俗人才會在乎門第之別!”

公子容顏清秀,連說出來的話都透露著一股年少輕狂,聽得秀秀愣住了。

趙子寧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若是科技文明的現代社會,這個年紀的少年為了朦朧初發的悸動做出任何事情她都不會奇怪。

可這是另一個世界,在皇權至上的封建社會裏,一個世家子弟為了一個驚鴻一瞥而跋涉千裏,隻為見她。

而即便是自己,明明知道對趙子寧一見鍾情,受過現代教育的她依然不敢為情找他。

秀秀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從前她隻以為那短暫一麵留下的隻是她一個人的單相思,沒想到竟是兩個人的一眼萬年。

“雲錦,我可以這樣喚你嗎?”趙子寧見她不說話,自顧下了馬走到她麵前問道。

“我自京城打馬而來,日夜兼行隻為見你,你又何必在我麵前裝成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