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總有一天找他們算總賬
“山貨、山貨……山裏的麅子,山裏的野雞,這可都是城裏吃不著的玩意兒啊……山貨、山貨。”
天沒下雪,也沒風,幹冷。
賣山貨小攤販穿著翻毛的大衣戴著狗皮帽子,身上還帶著一股子長時間沒洗澡的羊膻味,正在路邊賣山貨,稍微有點生活經驗的人都能一眼看出這是打山裏下來的。
至於他到底是獵戶還是土匪……
也沒人打聽。
誰沒事打聽那玩意兒幹啥啊,這要是獵戶,人家聽見肯定不樂意,要是土匪,能告訴你實話麽?所以,攤位前,根本沒人搭話,封著城又趕至年關將近的北滿街上也沒人。
天寒地凍裏,這個小商販孤零零站在街麵上跺著腳,東北管這種行為叫‘打腳’,怕的是天冷的情況下腳上的熱氣和冷空氣對流以後凍上。
拉黃包車的張自強正好打這兒經過,聽見呼喊就繞了過來。
老張是窮苦出身,見著這東西有點走不動道,伸手摸著墊上了麻袋片的麅子屍體,那扒好皮已經上凍的肉質讓他差點流出哈喇子:“師傅,你這麅子怎麽賣的?”
小販憨厚的露出笑意:“山裏人,不會做買賣,看著給吧。”
這話本身就不對,山裏人可以不會做買賣,但你不能不知道野物是個什麽價吧?要不榛蘑、山貨這些東西你怎麽賣啊,不賣你指什麽活?
“哦。”張自強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街道上因為‘封城’和‘過年’都關了門兒的大小買賣,說了句:“那我都包了,能不能便宜點?”
小販立即收拾,將東西都裝進了麻袋裏連忙說道:“巴不得呢,誰也不願意大冷天的在這兒挨凍啊,我這就給您送家去。”
“行,跟我走吧。”
從做買賣開始,這倆人就不對,小販沒抱怨‘封城’把他困在了城裏,也不提東西的價格;張自強呢,更是沒有給出明碼,張嘴就要包圓。這也得虧是街上沒人,要讓特高課的人給撞見,他們倆指定走不了。
這不,街上拉黃包車的張自強領著扛麻袋的小販鑽進了瓦房店胡同內,一前一後向裏邊走,沒過多遠兒,直接將車停在了一家老百姓的院牆外。
敲門。
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後,院門打開,張自強領著這名小販進去了,此刻,胡同口猛然間灌入一股子的寒風裏,隻剩下了那輛黃包車車輪後的擋泥膠皮在晃動。
屋內。
呂翔、小五子、張自強還有那名小販圍著火爐而坐,黃昏時分沒掌燈的房間全靠爐蓋上麵的圓眼兒冒出來的微光支撐,爐蓋上還放了幾個表皮已經漆黑的土豆,那名小販正捧著白瓷碗在喝熱水。
“聯絡員同誌,您怎麽這個時候進城了?”呂翔不解的問道:“現在的北滿很危險!”
小販無奈的笑著:“我哪是這時候進程的?我早來了,正趕上進來時魚水歡發生了爆炸,還沒等我出去,城門就封了。接下來裁縫鋪被封,這讓我在城裏誰也不敢聯係,要不是兜裏的錢實在沒辦法在大車店住下去了,你以為我會在街麵上使用緊急聯絡暗號?”
屋裏的幾個人麵麵相覷,這還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
呂翔連忙詢問:“那你來北滿是帶來山裏的什麽新指示麽?”
“最近天氣冷,山裏的很多同誌都凍傷了,加上糧食短缺,山裏的局麵非常困難,我這次來,就是希望從北滿開始向黑龍江一座城一座城的走下去尋求物資,糧食、棉絮、布匹、藥物,我們什麽都缺。”
“馬軍長說了,我們的戰士可以戰死,就是不能凍死、餓死,所以這一次,不管想什麽辦法你們一定要籌集一些物資發送到山裏。”
張自強才要張嘴,呂翔就用眼神攔住了他,多問了一聲:“北滿是第幾個聯係的?”
“頭一個啊,對了……還有個消息。”聯絡員很認真的說道:“我這次出來的路上,碰上了以前一個綹子的土匪,他不知道我以前是在**山收集情報的,還以為我是過不下去土匪窩的苦日子,腳底下抹油滑了。見了麵以後,這頓吹啊,說是不久之前許大馬棒在牡丹江五河樓接受了日本人的招安,還給了一個偽軍團長的官職,甚至賞下了青鬃馬和日本指揮刀……”
小五子撇著嘴罵道:“還給上寶馬寶刀了,許大馬棒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當將軍的料。”
聯絡員順著話音安撫:“那咱們不用管,隻要知道這姓許的從今天開始不再和咱們一樣就行了,以後要在北滿見著**山的人,都多個心眼。”這番話說完,他才憤恨的補了一句:“早晚有一天會一個一個的和他們算總賬。”
話音落下,聯絡員又想起了剛才的話題:“你們在城內的情況怎麽樣?”
“一團亂麻。”
呂翔詳細說了一下已經發生過的事,心有不甘道:“這要是日軍關東軍軍列運輸時刻表還在,咱們抗聯的同誌哪還用受這個苦啊。”
“那繡娘?”聯絡員沒敢深問。
“在憲兵隊。”
呂翔擰了一把鼻涕,臉上寫著數不盡的落寞說道:“不過你放心,即便是繡娘不在了,我們也會盡力搞到物資的。”
“不是盡力,是必須。”聯絡員看著呂翔這幾個人:“你們根本不知道山裏是什麽情況,咱們的同誌被凍傷後由於缺醫少藥又營養不足,幾乎每一個都會長凍瘡,身上的肉成片成片的爛……”他用力閉上了嘴,悶著聲:“我都說不下去了。”
“就算是弄到了物資,怎麽運出去?”
小五子想到了最關鍵的問題,這已經不是東西怎麽找的事了,而是找到了能不能送走,要不然找了不也是白找麽?
“我來想辦法。”
“封著城你也能想到辦法?”
聯絡員明顯沒有任何主意的目光空洞道:“不是能不能,是必須想到辦法。”
那時候,類似的事情有很多,比如1911年墨西哥排華,滿清政府出兵,索要3000萬比索,結果戰爭打贏了,墨西哥政府正式道歉,還嚴懲了凶手,可艦隊在1912年回到上海時,滿清沒了,這支艦隊也成為了民國第一艦隊;
還有,1949年,一位行乞婦女來到了平江政府,那時平江剛剛解放,可這位婦女卻拿來了足足十二兩黃金,說是我黨的活動經費,而這筆錢,正式我黨高級幹部塗正坤留下的,那時,塗正坤已經被殺害,朱引梅為了還這筆錢四處尋找我黨人員,都要了飯也不曾動一分一毫!
這就是那個時代,身在那個時代的聯絡員於慶久知道自己所處在一個什麽樣的環境之下,他更知道隻要在東北咬牙堅持的抗聯人哪怕有一個懈怠,都會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所以,根本就沒給自己留不成功的餘地。
可想要在被小鬼子封城的情況下把東西送出去……
於慶久想起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北滿坐地炮許銳鋒的代言人老鷂鷹,北滿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找到了老鷂鷹就等同於找到了大老許,那可是北滿的地頭蛇,或許,他會有辦法。
而此刻,這些人根本不知道許銳鋒被捕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