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一天來了

殘酷麽?

是挺殘酷的。

許銳鋒在憲兵隊熬過了第二次審訊以後,身體機能出現了一種很奇特的反應,那就是睡覺時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墜落感,人總是會在那個時候驚醒,**著嚇自己一跳。

繡娘說,這是大腦在你身體過於放鬆之後,向身體發射的信號,醫學上的解釋是,在測試身體機能是否還能如常應用。

說白了吧,就是你的大腦在測試你死了沒有。

許銳鋒聽得雲裏霧裏,自己的大腦在測試自己死了沒有?

這都是什麽玩意兒。

不過他沒有反駁,畢竟這個世界上自己不懂的事情太多了。

那之後,老許和繡娘的交流變得越來越少,兩人都需要長時間的休息才能恢複一丁點體力,要是運氣好,小鬼子還會想起給他們,順便送點可以維持基本需求的飲食和水。嗯…… 就相當於把泔水桶送過來。

老許吃了。

並且吃的一點嘔吐感都沒有,還在被抓起來以後第一次有了飽腹感。

繡娘沒吃。

她的手已經動不了了,每天都進氣多出氣少的活著,大部分時間都在昏迷。

“嗯……”

這次的聲音是繡娘發出來的,她驚醒的第一件事便是扭過頭去問許銳鋒:“老許,我剛才睡著的時候,沒說什麽吧?”

老許知道,這肯定是做夢了,還是夢到了不能說出來的關鍵。

“沒有,你連呼嚕都沒打。”

事實肯定不是這樣,像他們倆這種重傷的,睡著以後怎麽可能沒聲音。但許銳鋒能告訴她麽?能說‘你睡著以後嘴裏不停的‘哎呀、哎呀’哀嚎,聲音都在顫抖’麽?當然不能,他得給這個女人保留生命中的最後一絲尊嚴。

“拉倒吧,我可不信。”

老許躺在冰涼的地上,眼前就是草墊子卻根本沒有力氣挪動的說了一句:“真的。”

為了轉移話題,許銳鋒終於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繡娘,你能不能和我說說你們那個理想,到底是什麽?”

“為什麽對這個感興趣?”

許銳鋒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最後隻能用最直白的話說道:“我想知道一個娘們……對不起,女人。我想知道一個女人是怎麽咬著牙扛到現在的。”

實話實說,許銳鋒隻受過兩次刑就已經麵臨了無數次扛不下去的局麵了,在那些刑具前,鬼子根本就不是人,他們專門研究過怎麽禍害你才能讓你疼的受不了,逮著了痛腳以後真往死裏下手。恐怖的是,你每次都以為自己要解脫了的時候,卻總能在一桶涼水之後醒來,然後,望著隨時可能展開下一輪刑罰的日本子痛不欲生。

“我們叫信仰。”

信仰?

許銳鋒好奇的問道:“那些廟裏拜佛的,找出馬仙、跳大神的算卦不才是信仰麽?”

“那叫迷信。”

老許越聽越糊塗了。

繡娘喘了口氣,似乎說話都覺著費力的解釋道:“你有沒有在令你特別舒適的地方生活過?”

許銳鋒立即想起了天王山:“有。”

“那兒又是否存在著讓你覺著必須得改變的地方?”

這是肯定的,天王山的土匪連澡都懶得洗,到了晚上就不能往他們的屋裏去,就連金刀護法顧雄的屋裏都是一股臭腳丫子味兒。

“有。”

繡娘繼續說道:“我們的信仰就是讓這個舒適的家裏沒有那些必須要改變的地方,所以才玩了命的要推翻封建社會,要告訴這個國家的所有人男女平等,讓每一個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拒絕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

“這不是扯犢子麽。”許銳鋒聽著這句話有點假,起碼他不認為這是可以做到的。

繡娘愣了一下:“那你覺得什麽樣的信仰才叫現實?”

“讓溫婉過更好的日子,讓你們家裏有地種、頓頓有肉吃,怎麽樣?”

許銳鋒:“這比你剛才說的那個讓人覺著踏實多了。”

“那,讓你的孩子出生以後可以上學,和其他孩子一樣學文化、學算數、學科學,成為像梁思成、周旋那樣的人,在一個沒有戰爭的國家,安安穩穩的建設自己的家園怎麽樣?”

許銳鋒已經能幻想起類似的場景了:“靠譜。”

“那經過幾代人的努力以後呢?”

許銳鋒沒說話。

“這個時候,是不是可以提一提讓每一個人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拒絕不願意去做的事,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了?”

這話怎麽也又轉回來了!

但,經過鋪墊以後,為什麽覺著,這並非是一番假大空的言論,而是……

“信仰不是求神拜佛,我們的信仰得靠親手去實現而不是許願。能讓我們心甘情願付出的,是因為有一位偉人早提前很多步已經看到了這一切,並正一步步率領著我們去證實這些都是可以做到的。”

“你覺著,在這些麵前,還有什麽可以攔得住我們的奔赴?”

“誰能阻礙在我們奔赴向下一代不用再打仗、都可以隨著自己心意生活的路上?”

如果說許銳鋒見到的第一個紅黨人讓他看見了一副願景,那麽今天繡娘的話則是給這副願景塗滿了色彩。

“你們,有多少人?”

“我希望是四萬萬。”

“發展到哪一步了?”

繡娘一點都不曾隱瞞的說道:“人員不足、武器落後,缺少藥品、有時候連吃飯都成問題。”

“哦。”許銳鋒覺著繡娘有些狂妄,你們有那麽多缺點偏偏嘴裏說的是一幅完美景象,這不值得懷疑麽?可想起這個在酷刑麵前咬牙支撐的女人,和連劉滿貴這種人渣死了以後溫婉都要買菜燙酒的真心慶祝一番、就可以看出,這群人是真的願意哪怕在這條路上取得了螞蟻邁步一般的進步後,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

像是一群挑著竹筐移山,還覺著自己能成事兒的傻子。

這有多恐怖!

要是當年天王山的土匪可以團結到這個地步,許銳鋒敢說自己的親爹能憑借山上的那一百多人**平周圍所有山頭,不,可以**平整個濱綏圖佳!

這紅黨到底有什麽魔力?

竟然把這群人迷成了這個樣子。

哐。

牢房內的鐵門打開了,急切的腳步聲傳了進來,宮本明哲披著軍裝一路小跑的出現在了許銳鋒麵前,大口大口喘氣,累壞了一般說道:“許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溫婉,也就是於秋蘭,落網了!”

“啊!!!!”

老許躺在地上也不知道哪來的力量,一下就站了起來,邁步衝到牢門前,握著鐵柵欄如同地獄惡鬼一般衝著宮本明哲張嘴咆哮:“敢動他們娘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