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內舉不避親，錦囊贈巡按
皇太孫含著糖丸，麵上有些自得，道：“姑姑，今日孤思前想後，還是覺得隻派李彥斌這個文臣去，未免有些危險。適才孤提點了安公公，他回頭就叫錦衣衛跟著李卿一起去。”
“還是殿下思慮周全。”甘棠展顏而笑，欣慰不已，殿下行事謹慎、思緒敏捷，往日還是自己幹涉過多，才未能真正見識殿下才能。不過，殿下體弱，還是不宜思慮過重。想到此處，甘棠又道：“密遣人去青州之事，殿下可有人選了？”
皇太孫歎道：“此人需有勇有謀，又要對孤忠心，能將此事瞞過合朝上下。如今百官之中，竟無一人可擔此任。”
“殿下，不知，甘旭可否擔當此事？”
甘棠話音未落，皇太孫便驚訝地望向她，道：“甘旭？他是姑姑的哥哥，也是甘家最後的香火。孤，孤怎能讓他落入險境？”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當初先宣王就是為了保甘家香火不滅，才將他拘在宣州，不準他從戎就邊。隻是兄長他素有大誌，今年已然二十有八，還總嚷著什麽匈奴不平何以為家，不肯娶妻。難道真要他庸庸碌碌，蹉跎一生嗎？”甘棠何嚐不擔心甘旭，隻是殿下一時無人可用，甘旭又對當年玉關城之事耿耿於懷。若叫甘旭去調查青州之事，他必然以災情、百姓為重，不至一直思量前事，鬱鬱在心。更何況，皇帝欠甘家的總要還。甘旭對當年之事一無所知，又是甘將軍真正的遺孤，皇太孫的臂膀。若立了功，皇帝少不得要封其高位。
“這，”皇太孫點點頭，“也罷，孤這就叫井儀傳令給甘旭，命他往青州一行。”
甘棠忙道：“萬萬不可。殿下，此事本來就易露行跡，公然傳令，豈不人盡皆知？不如殿下寫下敕令，奴婢出宮一趟代為傳達，也好叮囑他幾句。明麵上隻說，令甘旭帶人去直隸代殿下視察春耕之事，便可暫時掩人耳目。”
“好，孤就寫下一明一暗兩封敕令。”皇太孫剛要去書案處，就被突然跪在他麵前的甘棠駭了一跳。
皇太孫連忙要攙起甘棠，甘棠不肯起身，隻道：“奴婢還得跟殿下借一樣東西。”
“哦？姑姑盡管說來，隻要孤有，別說借了，送也送得。”皇太孫納悶道。
甘棠伏地拜道：“請恕奴婢僭越，奴婢想跟殿下借王命旗牌一用。”
“孤一會兒就叫井儀取來便是了，姑姑何故如此？”皇太孫見甘棠姑姑不肯起身，忙答應道。
甘棠肅然道：“殿下監國，本做好賑濟災民之事便可。但奴婢知殿下性情，絕不肯為求安穩而對黎民苦難視而不見。奴婢勸不動，也不能勸。這王命旗牌，代表便宜行事、先斬後奏之權，縱是封疆大吏也殺得。青州之事波譎雲詭，必會牽連朝中大臣。奴婢求此，隻為不使青州事波及朝局。”
“姑姑……”皇太孫頹然坐在椅子上，良久，道：“姑姑，朝有蠹蟲便不可不治，若青州之事真的牽連到京中大員，便是牽扯到內閣也不可不查。”
甘棠歎息一聲，道：“殿下隻是監國，陛下態度不明，若對朝中老臣動手，難保京中不會生亂。更何況，若青州貪腐官員，將部分修河公款另立名目孝敬了宮裏……殿下，如今之計，青州事，隻能青州了。”
皇太孫猶豫良久，還是允了甘棠所請。
甘棠趕在李彥斌出京那天，帶著小李子和冬雪，乘馬車出了宮門。
李彥斌拜別皇太孫及宋閣老，錦衣衛百戶王昕率緹騎隨行。眾人行到城外長亭處，卻見一乘駟馬軒車停在路邊。王昕認出馬車旁站著的，正是從前跟在安督主身邊，如今在東宮當管事太監的李公公，忙告知李彥斌此事。
李彥斌、王昕二人剛要上前拜見，便見車簾一挑，一位輕紗遮麵、身姿曼妙的女子，便出現在他們眼前。
甘棠今日出宮，穿著一襲齊胸月華長裙，外罩疊紗大袖衫，頭發僅以一支玉簪挽起，簡潔清雅。臨行時，皇太孫殿下叮囑加上的白色狐狸毛坎肩，套在身上不顯臃腫，反而衝淡孤高之意，倒顯出幾分惹人憐愛。她身後，冬雪將車上裝酒器的托盤遞給小李子，也下了車。
甘棠帶人走到李彥斌麵前，微微福身，道：“東宮女侍中甘棠，見過巡按大人。”
“臣不勝惶恐。不知甘侍中所來為何，難道殿下另有別事交代？”李彥斌俯身拱手道。
甘棠笑道：“李大人不必多禮，青州災情緊急，殿下不便在宮中設宴相送。故特命甘棠代殿下，在長亭送君一程。”
甘棠說著，示意小李子將酒呈上來。她伸手拿起一盞酒，李彥斌見狀也忙取酒，二人共飲一杯。甘棠道：“這第一杯酒，祝大人一路平安。”
說罷，冬雪添酒，二人又飲一盞，甘棠道：“這第二杯酒，祝大人馬到功成。”
“這第三杯酒，可否容彥斌回敬殿下？”李彥斌見甘棠頷首，便道：“這第三杯酒謝殿下知遇之恩，彥斌定不辱君命。”
甘棠微微一笑，道：“甘棠素聞大人才名，不知大人可否移步亭中，容甘棠討教一二？”
李彥斌微微一怔，便隨甘棠往長亭中去了。小李子不敢跟著，心中卻焦急不已。出宮前明明說的是去見甘旭，這事兒他可怎麽向幹爹回稟啊。
偏著此時，王昕讚道：“都說才子佳人，才子佳人，這一對才真是……”
“咳！”小李子忙打斷王昕的話，輕斥道：“渾說些什麽呢，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冬雪也活潑一笑，道：“就是，甘棠姑姑哪是一般人能肖想的，這位李大人一樣穿著特賜的鬥牛服，奴婢打量著還沒有安督主好看呢。”
“咳咳，咳咳！”王昕本見這位隨甘棠姑姑一同來的宮女，眼睛圓圓、臉蛋圓圓，也是活潑可愛，但聽她說出的話，卻是被嚇得跟李公公一同咳嗽起來。
甘棠與李彥斌談完事回來時，眾人已經恢複神色，立在原處。雙方道別後，離京的欽差儀仗隊伍繼續前行。李彥斌騎在馬上，手輕輕撫過放置甘棠所送錦囊的襟袋，心中疑慮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