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選秀伊始

過了些時日，皇帝果然下旨，讓京城、直隸內五品以下官員家中適齡女子備選。又有旨意，今年除夕宮宴取消，一切年禮從簡。

皇太孫曾對甘棠感歎，皇爺爺畢竟一年內連失兩子，無心年節之事，也在情理之中。甘棠暗想皇帝一年內算得上是殺一子、逐一子，如此心狠手辣，卻在冊封皇太孫的第一年取消除夕宮宴，怕是另有原因。隻是甘棠雖心事重重，但也無暇多想，她這段時間的心思，都在為殿下選妃一事上了。

按照定規成例，皇家選秀是從五品以下各地官員家中十五至十八歲待字閨中的女子裏選拔。而由於皇太孫冊立之事較為倉促，內院之中又無主持之人，故而此次選秀為小選。即是從在京城及直隸供職的五品以下官員家中，選出品貌端正的十五至十八歲的閨閣女子，充作秀女參選。

掌燈時分，甘棠又在燈下細看從安玉琳那裏拿來的冊子，心中也在不停思量。

這些秀女中，八品、九品官員家中的待選女子多，但出身低，縱使充入後宮，也不至翻出什麽風浪影響前朝。五品至七品官員是朝廷的中流砥柱，這些臣子家中的待選女子裏，不乏頗有些賢名或者才名在外者。

甘棠經過這些日子裏每晚仔細查閱，發現有幾名待選女子確實需要特別在意。一是，正五品翰林學士嚴熙之女嚴悅心，世代書香、端莊溫淑，其父嚴熙在文人當中頗有些影響力；二是，武官世家出身的朱曉允，柔婉清麗、頗有才名，其父是正五品直隸守備朱誌業；三是，正七品上林苑監左監丞邱青之女邱麗姿，據說是冰肌玉骨、風姿綽約，雖出身不算高，但十分貌美。

嚴悅心和朱曉允皆是正妃的適宜人選，故而對這二人，甘棠要待秀女入宮後仔細觀察。至於這個邱麗姿，甘棠也很在意，她忖著斷不能將品行不端的美人選入宮中，不然後患無窮。

甘棠陪著殿下在皇宮中度過了一個沒有半點喜慶氣氛的新年，嘉和四十四年二月初六，秀女們便入了儲秀宮。

皇帝有明旨，此次選秀全由皇太孫殿選而定，後宮嬪妃不得插手東宮選秀之事。既有這樣的旨意，甘棠便需要在殿選前，觀察一番秀女中的佼佼者，也好給殿下提出些建議。

過了幾日，秀女們已經安頓下來。甘棠正想著喬裝成普通宮女去探聽，未免落了下乘，可亮明身份設下宴飲，又難以探知秀女們的真正性情。就見小李子入殿稟告，說是督主大人有請。

甘棠隨小李子走出東宮不遠，就見安玉琳一個人站在路旁等待。他長身玉立，對甘棠一笑，似是融冰化雪、春暖花開。甘棠恍然想起，自己年幼時，哥哥來宣王府尋自己出去玩，她一出府門就見哥哥立在道旁……

“來，今日帶你去個好地方。”安玉琳見甘棠呆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麽，幾步走上前去笑道。

甘棠回過神來，眼中閃過一絲遲疑，還是不願拂了安玉琳的麵子，便道：“督主大人好雅興，宮裏這幾日正忙得很，督主還有遊玩的心思。”

嘴上雖這麽說著，甘棠還是跟著安玉琳往前走著。安玉琳答道：“姑姑真是冤枉咱家了，殿下的事情，咱家怎麽敢不盡心。姑姑隻管隨咱家來便是。”

小李子識趣退下，甘棠隨安玉琳在宮中左轉右轉。眼看離儲秀宮越來越近了，安玉琳帶甘棠走上另一條岔路。行未多遠，便登上一座假山，假山涼亭上茶點果幹齊備，安玉琳一到，守在亭中的奴婢便退下了。

石凳上放有坐墊，二人落座後，安玉琳為甘棠斟了一杯茶道：“姑姑且看，此處居高臨下，又有鬆樹葉冠掩映，不易被發現，卻能將儲秀宮的花園一覽無遺。這幾日儲秀宮的姑姑已照舊例將不慎行差踏錯，有違宮規的秀女一概遣離。七日後便要殿選了，闔宮上下的眼睛都看著這些秀女呢。若她們還有什麽手段，也該使出來了。”

確實如此，若是等著殿選時一麵便被選中，對那些身份、聲名不顯的秀女來說，除非是美貌傾城，否則隻是看運氣罷了。故而在宮中這些時日裏，儲秀宮宮人都會觀察秀女行止。秀女們要適宜地體現出自己的優勢，好叫伺候的宮人看進眼裏報到上麵，增加入選的機會。

甘棠與安玉琳在亭中待了不久，底下花園中便有了人聲。

“嚴姐姐，這宮中花卉種類繁多，可惜季節不合，不然定是美不勝收。”一名身穿淡綠色秀女襦裙，披藍色披風的清麗女子柔聲歎道。

那被稱嚴姐姐的女子也是秀女服色，披著白色鬥篷，樣貌端莊溫婉。她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道：“曉允妹妹，春日已到，花開自有其時。以妹妹麗質才情，想必禦花園花開之時，盡可隨心意遊覽了。”

朱曉允垂眸看著向地上尚未泛出半點綠意的枯枝花叢，沉默良久，道：“這宮中姹紫嫣紅、百花齊放，妹妹不過一捧蓬蒿，隨風搖擺罷了。”

“妹妹這是信不過姐姐，縱然百花爭豔，你我二人總該還有幾分真心的。若是旁人，姐姐心中難免不平。若是妹妹得登高位，姐姐隻有為你高興的心思。”嚴悅心撫了撫朱曉允的鬢側，歎息道。

朱曉允勉強一笑，道：“嚴姐姐嫻靜秀美，淑麗端方，皇太孫必然屬意。就別打趣允兒了。”

二人正說著，又有幾人來到花園。領頭的一人穿的是碧色鬥篷，長相有些明豔，未語先笑，朗聲道：“兩位妹妹這是在說什麽悄悄話呢？”

甘棠尋聲望去，眼睛卻定在那女子身旁一人上。這女子也穿一襲白色鬥篷，鬥篷上卻以銀絲線繡著梅花圖樣，可謂是冰肌玉骨，明眸丹唇，一路走來如風擺荷葉，姿態嫋娜。隻是甘棠沒有發現，她專注看著旁人的時候，安玉琳的眼神沒有一瞬從她身上移開。

幾人見禮後，嚴悅心答道：“不過與曉允妹妹出來走走，天氣還冷，沒好打擾姐妹們。”

“如此便好，麗姿還以為兩位姐姐不當咱們是自家姐妹呢。”

邱麗姿聲音如黃鸝般婉轉動人，隻是說出的話讓甘棠不由眉頭一皺。

眾人靜了一瞬，朱曉允接口道：“春寒料峭，這陣子風又起了，姐妹們還是早些回屋吧。若著了風寒，可不得了。”

眾人離開花園，朱曉允卻是發現自己荷包掉了，又回來尋。她撿起荷包，看著滿目蕭索的花園，又想起適才爭奇鬥豔的“姐妹們”，不由苦笑一聲：“女郎雖有淩雲誌，終是不得朝玉階。難道我習遍經史子集，就是為了奪得那一絲寵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