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塵埃暫落

安玉琳請甘棠坐在妝台處，甘棠今日梳的是單螺髻，兩鬢確有些碎發落下，她將束發的簪子及發帶卸下，黑發如瀑垂落在肩背之上。安玉琳目光掃過甘棠手腕上的掐絲鑲珠金鐲，微微一頓，伸手拿起桌上的象牙梳。

甘棠餘光瞥見安玉琳拿起象牙梳，她便伸手捏住了象牙梳的一端，對安玉琳道：“今日多勞督主了，簪發需得一些時間，還請督主在外間稍候。”

安玉琳神色自若地鬆開手上的象牙梳，故作自嘲道：“咱家原是伺候後宮主子們梳頭的，一時輕忽，倒是冒犯姑姑了。”

宣王府的太監都是在前院伺候，甘棠倒是忘了宮裏的太監、宮女對主子來說卻是沒什麽區別。故而，安玉琳的行為也說不上唐突，甘棠無奈，隻好用身份說事兒：“我也不過是主子跟前的奴婢，沒什麽冒犯不冒犯的，隻是萬萬當不得督主大人伺候。”

安玉琳不再多言，轉身出了內室，留甘棠自己將頭發挽好。

待甘棠轉出屏風，便見廳內多了一個小太監，這小太監手裏提著蒙上藍布罩的鳥籠垂首站在門邊。甘棠轉眼一看，鳥架上的金背文鳥果然不見了。隻是因著適才發生的事，多少駁了安玉琳的麵子，甘棠此時也不好再多言推脫。

安玉琳遣小太監送甘棠回宮，自己則回到內室。他將妝台前的象牙梳拿起端詳了一會兒，並沒有將其放回旁邊擱梳子的格子裏，而是拉開一格小抽屜單獨放了起來。安玉琳又走向床榻坐下，伸手挪開床榻裏側疊放的錦被，打開床板的暗格，暗格中卻是放著那把玉柄龍和一個玉盒。

若是甘棠還在此地，便會驚訝地發現，安玉琳打開的玉盒中放著的兩樣物什，分別是她入宮麵聖那天戴著的並蒂海棠琉璃繞珠簪和鑲五色寶石黃金鐲。

安玉琳看過後又將玉盒放好，拔劍出鞘，輕撫著玉柄龍的劍身自語道：“咱家受過不少罪，也處置過不少人，怎麽偏你一個如花似玉般的女子，一次兩次地要擋在咱家麵前。我的好姐姐，你說她會像你一樣，最後也把我孤零零地丟在這吃人的皇宮裏嗎？嘶……”安玉琳看著自己不慎被劍刃劃傷的手指，卻是嘴角上挑露出個笑容來。

而在另一邊的東宮，甘棠正為那金背文鳥頭疼不已。宣王府的主子們從來未養過寵物，上行下效，底下人亦不精通此道。甘棠左思右想，還是喚小李子來到她所居的配殿。

“小李子，”甘棠指了指桌上的鳥籠道，“你原先是在督主身邊伺候的，這金背文鳥你可會照顧？”

小李子忙點頭道：“甘棠姑姑，奴婢懂得照顧這寶貝。”

“好，以後這鳥兒就安置在這配殿廳內，勞你多掛心照顧了。我得去伺候殿下用午膳了。”甘棠說著從荷包中拿出幾片金葉子打賞給小李子。

小李子忙道不敢，再三推拒。甘棠聽外麵響動知是殿下回來了，無暇推辭，便把金葉子擱在桌上，急匆匆離開了。

那金背文鳥，甘棠思前想後，認為是安玉琳想討好自己以獲得殿下的寵信，至於行為逾矩之處，不過是他作為太監並不看重男女大防罷了。甘棠很快就將那日發生的事情拋到腦後，因為，皇帝正式冊立皇太孫的日子到了。

嘉和四十三年冬月二十八日，皇太孫乘儲君儀仗，跟在皇駕後出了宮門。前往天壇祭天、祭祖，敬告江山萬民，儲君已定。甘棠並沒有隨駕，而是在東宮中安排春雨、秋露從宣州帶回的眾人及宣王府庫中的財帛。這是甘棠和殿下商量後的決定，甘棠身份尷尬，也實在不願隨嘉和帝往天壇參與祭祀大禮。

冊封儀式並未出什麽差錯，如今東宮皇太孫才算是名分已定。隻是皇帝將諸藩王遣回封地，偏偏將福王留下，說是成全貴妃一片慈母心腸。除此以外，為皇太孫選妃之事，也提上了日程。

幾日後，入宮的宣王府侍人都被一一核對並製成花名冊，甘棠又命井儀、小李子、夏滿、冬雪等人將送入殿下私庫中的財物繼續登記造冊，自領著春雨和秋露並兩個嬤嬤向芳華殿去了。

東宮前殿乃是皇太孫所居，兩側耳房中分別是春夏秋冬四名大宮女和井儀、小李子的住處。前殿的左右配殿，一為甘棠居處，一為書房。後苑有幾處宮殿及宮人所住的下房，而從宣王府接來的兩位殿下的妾侍，便是被安排在後苑芳華殿中。

“奴婢見過李小主、孫小主，二位小主舟車勞頓一路辛苦，不知休息得可好？”甘棠微微福身向李文月、孫祺二人見禮。

孫祺年歲較小，出身也不過商賈之家，平日總表現得十分活潑，這時忙接口道：“這皇宮可真大啊，我從沒住過這麽華麗的宮殿，一點都不辛苦。”

書香人家出身的李文月卻微微欠身向甘棠回禮，才道：“這都是婢妾等分所應當，不敢說辛苦。這芳華殿麻煩甘棠姑姑提前打點上下，十分妥當，甘棠姑姑費心了。”

“李小主不必多禮。二位小主，殿下的意思，宮中不比王府，故特意遣奴婢調來兩位嬤嬤，給二位小主提醒些宮中規矩。”甘棠邊說邊示意兩位嬤嬤上前，兩位嬤嬤行了一個標準的萬福大禮。

孫祺又睜圓眼睛好奇道：“甘棠姑姑的規矩，也是和這些嬤嬤學的嗎？”

“奴婢的規矩，是跟先王妃身邊的嬤嬤學的。況且奴婢們失禮不過遭些責罰，若是小主們失禮，恐怕有礙殿下威儀。”甘棠掃了一眼這兩位入府三年多，卻隻侍奉了殿下一年不到的小主，心中暗歎在王府時若非有出格之事，自己一向不大摻和殿下後院的，如今卻……也罷，等殿下娶了正妃應該就會好一些了，想到這兒，甘棠道：“奴婢還得將宮人花名冊呈司禮監備案，就先行告退了。”

甘棠來去匆匆，留下兩個嬤嬤，就帶人又回了前殿的後梢間庫房處。

“春雨、秋露你們留下幫忙，小李子，你帶著花名冊跟我去一趟司禮監。”甘棠吩咐道。

小李子喜出望外，連忙稱是，心想甘棠姑姑去司禮監肯定是要見他幹爹的，幹爹一高興了念著些他，他以後就受用不盡。

甘棠剛要離開，轉念又想起什麽。多次麵晤後，她發現安玉琳雖自己不備甜食，卻在她這裏能進下不少，故而安玉琳應該也是個嗜甜的。此次有求於人，她應做些準備才是。

“小李子，你先去交接花名冊，看看督主在不在司禮監當值。若督主在，勞煩他稍等我一會兒。若督主不當值，打聽一下他什麽時候回宮，速到小廚房來報我。”

小李子捧著花名冊走了，甘棠轉而向小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