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督主趕到
貴妃的動作一滯,甘棠忙後退一步,二人均看向殿門之處。隻見安玉琳一步步踱到近前,先向貴妃俯身行禮,才道:“適才,殿下遣人叫甘棠姑姑將殿下前日寫的策論,送到養心殿書房去。東宮來人央奴婢到娘娘宮裏一趟,說是東宮眾人不便隨意進出後宮,叫奴婢來請甘棠姑姑。不知娘娘問話,甘棠姑姑可回稟了,殿下那邊還等著呢。”
貴妃見安玉琳親自出馬來要人,心中不由一緊。司禮監的人向來隻有陛下能夠指派,是陛下重視東宮至此,還是這幫奴婢見風使舵?貴妃暗想正好試探一下,這位皇太孫在陛下心中究竟被看得多重,便冷聲道:“這是哪陣風,將安公公吹到承乾宮來了?本宮怎麽不知道,這司禮監的秉筆太監,還兼著給東宮跑腿兒的差事?”
“回娘娘的話,奴婢不過是伺候主子們的。凡有差遣,不論大小,奴婢都應盡心盡職才是。娘娘未免太高看奴婢了。”安玉琳話雖說得恭敬,卻明顯是敷衍之語。
貴妃卻是抓住這句話,問道:“既說起盡心盡職,本宮倒有一事要問你。陛下特委本宮代領六宮事,可前幾日,有人在冷宮發現一名太監的屍體。據說這太監還是在東宮伺候的人,而且,有人見到安公公曾在那附近跟他說過話。安公公,這又是怎麽回事?”
“貴妃娘娘,那太監名叫行止,剛入宮不熟悉地形,不知怎的失足落入枯井。此事已經有人回稟過東宮了,並不幹安公公的事。”甘棠暗自納罕,貴妃在宮中多年,縱然主理六宮後驕縱猖狂,也不該糊塗到把矛頭對準安玉琳這位秉筆太監兼東廠督主的地步。可見貴妃今日是愛子心切,亂了分寸罷了。
貴妃氣道:“放肆,本宮是在問你嗎?”
甘棠跪倒在地,答道:“回貴妃娘娘的話,娘娘垂問東宮太監行止之事,奴婢忝為掌事東宮的女侍中,自當回稟明白事情原由。”安玉琳畢竟為她而來,甘棠想著總不能讓人家平白受了連累。更何況,若果如她猜想,是皇帝命安玉琳動的手,安玉琳也沒辦法解釋出其中原委。
“你!”
貴妃剛要發怒,安玉琳也撩衣下跪,道:“娘娘責問的是,畢竟宮中出了這等紕漏,總是奴婢等失職。奴婢看著也是該給底下人整整規矩了,前個兒還聽說有些奴婢狗膽包天,竟敢克扣東宮的份例。奴婢本想著,把這事通報掌印。今日到了娘娘麵前,卻不得不用這等小事擾娘娘清淨了。”
貴妃眉頭一皺,想起新兒傳來的消息,說隻要東宮不是發現什麽端倪,懲戒一下主事宮人也就算了。今日聽甘棠說是她做主送的那道禦膳,本想給東宮一個教訓,叫他們少盯著福王府不放。倒是讓甘棠氣得她想差了,自己怎麽會有能從安玉琳這裏試探出什麽的天真想法。陛下一向心狠,又怎麽可能如此輕易定下儲君。隻要陛下還沒讓藩王離京,奪嫡之事總還有機會。等過了冊立大典京中防備就會鬆懈下來,新兒早有準備,隻差一個時機,說不得可以直接奪到那把龍椅。
“這等小事,安公公還不知處置的分寸嗎?”貴妃說罷,又對甘棠道:“叫你們殿下沒事兒別老盯著王叔們,福王府自有本宮照應。罷了,本宮也乏了,你們下去吧。”貴妃揮了揮手,結束了承乾宮的這場鬧劇。反正現在動不了安玉琳,不痛不癢地懲處一下,也解不了她心中鬱氣,反而會招人眼。等她當了太後,這些奴婢都逃不過一死。
崔姑姑扶著貴妃離開,甘棠和安玉琳躬身告退,沒看到貴妃上揚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甘棠隨安玉琳向外走著,心中思緒萬千。雖然自己為了皇太孫在宮中能站穩腳跟,而不得不與人爭鬥,可她還是不想跟後宮中人交集太多。後宮當中紅粉枯骨不知凡幾,確實令人心生憐憫。可宮外還不知有多少女子想入這牢籠而不得,更是令人可悲。難道天下女子終其一生,都隻能囿於婚事嗎?像自己和青溪這樣能一展才能抱負的女子太少了……說不得,讓有才能的女子出仕,便是為殿下培養隻忠於殿下的新勢力和解脫女子命運的雙全之法。
出了承乾宮後,安玉琳見甘棠還是久久不言,便道:“貴妃一向跋扈,莫不是嚇到姑姑了?還是,姑姑仍在為行止之事掛懷?”
甘棠避而不談對貴妃的評價,卻是笑道:“還要多謝督主前來解圍,否則勢成騎虎,我也真是難辦。”頓了頓,斂了神色又道:“至於行止之事,已與殿下無礙,我自無心掛懷。”
“姑姑對殿下真是忠心耿耿。”雖然安玉琳出於嫉恨行止讓甘棠傷心,同時也是揣摩上意,才動手除掉行止。但如今他知道甘棠隻對殿下有心,對朝夕相處之人的情份也不過爾爾,卻更是心驚。
見甘棠因自己的語氣微微皺起眉頭,安玉琳神色不變,又道:“虧得小李子腿腳快,到司禮監來稟報,咱家才來得及趕過來。若非是陛下或是殿下傳召,姑姑本不用隨著去的,難不成承乾宮的人還敢在東宮撒野?”
甘棠反問道:“難不成僵持到殿下回來?那豈不是給殿下平添麻煩……”
甘棠正說著話,卻被安玉琳伸手拂過她臉側的動作打斷,安玉琳道:“姑姑頭發有些散亂,若不嫌棄咱家的地方醃臢,可先去整理一番。”
見甘棠麵上有猶疑之色,安玉琳又道:“咱家已經叫小李子回東宮了,他自然知道如何安撫眾人。看這日頭,殿下還得跟各位閣老討論些時候策論呢。”
“督主的地方若說是醃臢,那我們住的地兒更沒法兒看了。甘棠便叨擾督主了。”安玉琳將借口都堵住了,甘棠隻好應其所請。
二人從角門處進入司禮監,沒驚動幾個人就來到了安玉琳的住處。安玉琳屋中十分整潔,沒有異味也沒有異香,就如同他這個人一般。隻是屋中家具擺設奢而不華、簡而不凡,足見其權勢。
適才甘棠在承乾宮雖無心在意,大略一掃也見是銀屏金屋。而安玉琳屋中,雖不見金碧輝煌,卻不難分辨出左廂書房的書案及案後屏風皆是海南黃花梨木所製,而一旁的躺椅是小葉紫檀材質,隻這幾件所費便不下十幾萬兩,其餘家具也是紅櫸、雞翅木一類。
客廳中燒著銀炭,圓桌上放著一套羊脂白玉茶盞,在窗紗透進的日光下顯出溫潤的色澤來。廳中四角立著的花瓶也是官窯青花瓷中的珍品,其中插著孔雀羽作為裝飾。緊挨牆麵的櫃子上,放著一些顏色、鎖扣不同的錦盒,倒不知其中是何寶物。
更何況,甘棠略一挑眉,看向窗邊站架上的金背七彩文鳥,笑道:“七彩文鳥在禦鳥房中倒也不算稀奇,隻是這金背七彩文鳥,卻是有市無價。督主好雅興。”
“姑姑若喜歡,一會兒咱家叫人拎著,給送到東宮去。請往這廂來,妝台在內室。”
甘棠忙說不敢奪人所愛,安玉琳但笑不語,引著甘棠繞過一麵六聯扇山水屏風,進入右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