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這出戲,著實是越看越有趣!

長安街以北的路麵上,一家店鋪冒著熱氣騰騰的青煙。

沐雲歌從金彩布莊出來,一路帶著玉樹來到了這兒。

店鋪的牌匾上刻著幾個朱紅大字——碧紅包子鋪。

玉樹又驚又喜:“是碧紅嬸嬸的包子鋪!”

沐雲歌剛走到店鋪門口,碧紅一眼就看見了她:“今兒是刮的什麽風?大小姐竟然得閑上我這兒來了……”

碧紅連忙放下手裏的活兒,樂嗬嗬地朝她們招呼過來:“大小姐和玉樹姑娘應該還沒吃午飯吧,我這就給你們上剛出籠的大肉包子,還熱乎著呢!”

今兒一大早,沐雲歌便和玉樹起程回城,晌午先趕到金彩布莊給喬掌櫃捎了口信,確實還沒來得及吃午飯。

這會兒被碧紅嬸嬸一問,她們主仆二人還真餓了!

碧紅端上來一大籠熱氣騰騰的肉包子,還配了兩碗胡辣湯。

玉樹胃口極好,一口氣連吃了兩個大肉包子,發自心底的歡喜。

“碧紅嬸嬸,這家的肉包子可真香。”

沐雲歌吃得不緊不慢,目光一直凝盯著碧紅嬸嬸,看她在來來往往的客人裏不停穿梭,幹起活來熱情又利索,確實是個好把式。

約莫半個小時過去,店鋪裏的客人漸漸少了。

見沐雲歌和玉樹也都吃飽喝足,碧紅便交代自家相公好好看店,自己帶著沐雲歌和玉樹上了閣樓。

這間包子鋪上麵有間閣樓,麵積不大。

但平日裏碧紅兩口子幹活累了,也能上閣樓喝茶打個盹,夜裏收了攤兩口子就回自個兒家。

他們家中的一雙兒女,年齡也不算小了,平日裏也有公婆幫著照料,碧紅兩口子經營著包子鋪,倒也無後顧之憂。

碧紅麵露歉意:“大小姐難得來,你看我這一忙起來也沒個準兒,怠慢了大小姐……”

沐雲歌莞爾一笑:“碧紅嬸嬸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們過來蹭吃蹭喝,還讓你騰出空來招呼,已經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他們兩口子開門做生意,這家包子鋪要養活一家老小,自是不能耽擱了忙活生意的正事兒。

“大小姐快別這麽說,可真是折煞了我。”

碧紅給她們沏了茶水,在狹小的閣樓裏坐了下來:“大小姐突然上我這兒,不會是夫人出了什麽事吧?”

她突然敏感且緊張地盯著沐雲歌,察覺到了幾分異常。

大小姐在這個時辰來她這間小小的包子鋪,不可能隻為了填肚子,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沐雲歌覆上她的手:“碧紅嬸嬸別緊張,我娘她沒有事,是我……專程來向碧紅嬸嬸打聽一些陳年舊事。”

說完,沐雲歌便將上次在相府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說給了碧紅聽。

她想知道十七年前更多的信息。

碧紅聽她說著就紅了眼眶:“奴婢一直都相信夫人是被冤枉的,可是當年老爺派人去查,偏偏在當鋪找到了夫人的珠釵首飾,還偏巧是那個男人拿去典當的,於是一口斷定夫人與他之間確有奸情……”

“那個男人姓甚名誰?家住何處?碧紅嬸嬸你可知道?”

沐雲歌心想,倘若能找出那個男人,當麵對質,是最直截了當的方法。

碧紅搖頭:“當年老爺一氣之下,讓人打瘸了他一條腿,後來就不知所蹤。”

“是個瘸子?”沐雲歌似想到了什麽,又低沉道:“那碧紅嬸嬸可認識一個叫秋杏的婦人?”

前幾日莫言一直派人盯著杜氏,短短幾日之內,她與一個叫秋杏的婦人見過好幾次麵。

“秋杏?”碧紅聽到這個名字,很快便回憶起來:“如果是我認識的那個秋杏,當年她也是夫人屋裏的丫鬟,夫人出事以後,她家裏有人幫她贖了身,聽說是回去嫁人了。”

她深瞥一眼沐雲歌,直覺這件事情不簡單。

“大小姐怎麽會突然問起秋杏?莫非……她和十七年前夫人被冤枉的事情有關?”

沐雲歌的霧眸泛著清明的冷芒:“雖然這件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但秋杏十七年前突然離開相府,近日杜氏又頻頻與她聯係,那她當年肯定是知道些什麽。”

或者是參與了陷害向氏的陰謀!

因為沐雲歌還得到了一個最重要的線索,秋杏的相公……也是個瘸子!

這讓她心中不得不產生了懷疑。

沐雲歌又開口問:“碧紅嬸嬸,倘若再讓你見到當年的那個男人,你可有把握還能認出他?”

畢竟已經過去十七年,要記得一清二楚,也並非易事。

碧紅提起此人,恨得咬牙切齒:“那個男人汙蔑夫人,害了夫人的一生,他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認出他。”

當年,若非那個男人一口咬定向珍雁與他有奸情,也不至於讓向珍雁就此背上汙名。

沐雲歌即刻便道:“倘若碧紅嬸嬸能有把握認出他,我想請你隨我去一個地方。”

碧紅得知大小姐是要幫夫人洗刷當年的冤屈,當仁不讓。

隻要是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她都願意去做:“那現在就和當家的打聲招呼,然後便隨大小姐去。”

城西,地處偏僻的一座院子裏,中年婦女的罵聲傳來:“你這個賭鬼,是不是又偷了我的錢,這個家已經讓你給敗光了,你到底還要賭到什麽時候?”

水缸邊,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瘸腿男人,滿不在乎地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下肚。

他抬手,一把抹去下巴滲漏的流水,這才回頭冷眼掃向那中年女人:“這個家裏的錢都是靠老子一條腿換來的,老子想怎麽花,就怎麽花。”

“放屁!你的那些錢早就被你賭博輸光了。這些年若不是靠老娘幫人洗衣掙些碎銀,你怕是連飯也吃不上了。”那中年婦女氣得直哆嗦:“老娘當年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這個賭棍……”

“你再罵罵咧咧,敢在老子麵前多說一句,老子就把你的腿也廢了。”

那中年男子瘸著腿,但體格還是強壯的,他帶著戾氣地走向那中年女子,一拳頭,又一拳頭地揮向她。

淒慘的哭叫聲很快就傳到了院外。

躲在暗處的沐雲歌和碧紅都看得一清二楚。

碧紅四肢緊繃,渾身僵硬,臉色亦如冰霜般毫無血色:“是他……他和秋杏……”

她認出了那個男人,就是當年陷害向珍雁的那個人。

隻是讓碧紅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和秋杏竟然結為了夫妻。

細思之下,不難猜到當年向珍雁被陷害的事情,與他們二人都脫不了幹係。

一陣暴打過後,瘸腿的中年男人摔門而去。

院子裏的秋杏倒在地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滲著血絲。

她抽泣著爬起來,眼神凜然,像是下定了決定地進了屋,很快便肩掛著一個包袱走了出來。

秋杏打開院門,正要出去時,突然迎麵一道身影,攔下了她的去路。

她的目光落在沐雲歌掛著麵紗的臉上,怔了怔,語氣有些不耐:“你是誰?”

“你的債主。”

沐雲歌直勾勾的盯著她肩上的包袱,看起來沉甸甸的,裏麵應該裝著杜氏前幾天悄悄拿給她的一百兩銀子。

看樣子,秋杏是將這筆銀子瞞住了瘸子,現在想帶著銀子跑路。

債主?莫非是那個死賭鬼又在外麵欠了錢?

“那個賭鬼欠的債,你自己找他去討,老娘我可……”

秋杏眉頭緊皺,正要衝沐雲歌發火,目光突然看見了從她身後走出的那張臉,聲音戛然而止,睜大眼睛張大嘴,瞬間僵滯。

“當年陷害夫人的人……原來是你!秋杏,雖然你不是跟著夫人陪嫁到相府的,但夫人向來待你不薄……”

碧紅臉色蒼白,眸子裏的恨意蔓延,直接撲上去狠狠地掐住秋杏的脖子:“當年你說家人給你贖了身要回去嫁人,夫人如此落魄,還從壓箱底的銀子裏拿出了五兩給你做嫁妝……”

她怎麽也沒想到,秋杏就是讓夫人落入萬劫不複的劊子手。

碧紅的眼睛裏,泛著睚眥欲裂的赤紅血絲,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隻想要了秋杏的命。

秋杏的手死死護住包袱裏的銀子,一時無手還擊,快要喘不上氣:“碧紅……姐姐,我……我也是被逼無奈……”

她瞪大的眸子爬滿了血絲,再加上臉上的淤青傷口,麵色變得越來越扭曲。

最終,秋杏隻能鬆了手裏的包袱,才一把用力推開了碧紅。

她包袱裏白花花的銀元寶,也因此而散落了一地。

秋杏慌忙得想要去拾銀子,這些可都是她下半輩子用來活命的錢。

就在這時,沐雲歌一記眼神,玉樹手中那把冰冷的寒劍,已經架到了秋杏的脖子上。

這會兒,秋杏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可怕,顫著聲求饒:“碧紅姐姐,我知道錯了,求你饒了我……”

不過,她卻下意識地察覺到,眼前這位蒙著麵紗的年輕女子,才是能做主的人。

於是朝著沐雲歌哭著又道:“這十七年來我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懷著身孕時被他打的小產,這輩子都不能再生孩子了,老天爺已經懲罰了我,求求你們就饒了我的性命吧。”

“你為什麽要陷害我娘?究竟是誰指使你這麽做的?”

沐雲歌盯著她,眸色喋血,似有妖冶的火光搖曳燃燒。

這婦人滿麵青紫,全都是傷,雖然看上去極是狼狽可憐。

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在她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秋杏為了保命,也顧不了這麽多了,一口氣將當年的事情原原本本全都交代得幹幹淨淨。

“當年在相府,奴婢時而出府采購時認識了李塢,見他相貌端正,長得高大魁梧,於是動了春心,暗通款曲。不想有一回在後門被杜姨娘給撞見了,於是她拿捏著奴婢的把柄,讓我和李塢合力幫她陷害夫人,承諾事成之後會給我和李塢一筆錢,讓我們遠走高飛……”

秋杏的聲音越來越低,壓根兒就不敢抬頭看碧紅的眼睛:“夫人茶水裏的蒙漢藥是我放的,珠釵首飾也是我偷拿了讓李塢去當鋪裏典當,後來老爺派人查到了當鋪,更加確信了是夫人與人通奸的證據。”

沐雲歌冷聲問:“杜氏為了堵住你們的嘴,總共拿了多少銀子給你們?你家相公還賠上了一條腿,應該不能便宜吧!”

秋杏吱吱唔唔:“當年事成之後,杜姨娘給了我們三百兩銀子的封口費,可這些錢早就被李塢那個賭鬼給輸光了。”

他們當年確實得了一筆橫財,可不義之財,來得容易去的也快!

沐雲歌冷嗤:“那你包袱裏的這些銀子又是從哪兒來的?”

“這……這是前幾日杜氏突然上門,讓我拿著這些銀子帶著瘸子離開京城,今生今世都不許再回來。”

秋杏心裏原本還在納悶,杜氏怎麽會突然主動上門送銀子。

原來是有人查到了十七年前的事情,杜氏擔心會受到牽連,才慌忙來料理這個爛攤子,打發他們倆口子火速離京。

沐雲歌凝了眼灑落滿地的銀元寶,饒有意味:“可是你卻打算帶著這些銀子,一個人逃走?”

還真應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沐雲歌心想,杜美蘭忍痛割肉的花了這一大筆銀子,為了就是永絕後患。

可現在秋杏卻要撇下她的瘸子相公,一個人攜著銀子出逃。

一群演員毫無默契的配合,讓這出戲,著實是越看越有趣!

秋杏哪能聽不出沐雲歌語氣裏的嘲諷,連聲叫苦喊冤:“大小姐,不信你瞧瞧……我身上就沒有一塊好皮肉,全都是被李塢那個賭鬼打的,我……我是實在受不了和他過這種日子了,才想著一個人逃走。”

她一邊說一邊撩袖子、擼褲管,讓沐雲歌能清楚看見她身上的那些傷。

不是她不講夫妻情分,但凡李塢能把賭癮給戒了,或者對她好一點兒,她也不至於會絕情的走到這一步。

沐雲歌才沒有興趣聽她唱苦情戲,她冷冷一揮手:“把人先帶走。”

這院子四周,原本就有莫言安插潛伏盯梢的暗衛,這會兒冒出頭,直接將秋杏給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