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神女心
“西京羽林虎賁二軍,外加陛下後宮靡費,宮觀修葺,中朝官俸祿歲賜……”他笑吟吟地打太極,明明白白地敷衍她。
“這些朝京每年都會撥錢,”永清惱道,察覺到他唇彎笑意,霎時明白他是故意逗弄她,嗬斥,“許長歌!”
他無辜道:“公主問的是西京的錢,這些雖是朝京撥來,難道就不是西京的錢了麽?”
永清哼了一聲:“京畿三輔的春時計簿,還有宦寺倒賣的王田,不會都和你都有關係吧?”
“哦?公主竟連計簿的事情也曉得。”許長歌頗為讚賞。
永清疑道:“那……王田呢。”
王田的事實在是太缺德了。
他坦然:“臣是與公主同日知曉。”
她稍放下心,轉而盯住他的眼睛:“那這些額外的錢,侍中總不會說,是朝京短了西京的吃穿用度,被拿來補貼了吧?”
“這倒是個好理由。”許長歌若有所思地點頭,眼見她又要發惱,忍笑道,“容臣再編一個。”
永清掙紮起身,欲走。
“好了,”那隻手又把她攬回來,他貼在她耳畔道,“陛下要取黑水城,時在五月。”
這等軍國大政,皇帝連太子也不曾告訴,竟就告訴了許長歌。
她開始覺得皇帝對他的信任,簡直不可以思議。問道:“你不會是父皇的私生子吧。”
許長歌意味深長道:“公主可知,大燕開國之初,尚有上古遺風,以妻妾待客。”
永清想事情,最容易發散。
一想到皇帝當初與他父親情同手足,常常下榻許家,又待他這般出眾的優渥,她便覺得毛骨悚然。
“你……”她倒一吸口涼氣,明眸圓睜,盯著許長歌,竟不知說什麽。
他眸中笑意愈深。
她突然反應過來,大怒道:“你故意誆我!”這心驚的猜想,讓她差點覺得自己的行徑都跟著荒謬。
許長歌從未笑得如此開懷過。
“臣當然不是陛下之子。否則,豈有太子容身之地。”他言語愈發狂浪,排揎起太子來。
“更何況,若臣與公主真是同父的兄妹,”他突然勾起她的下巴,不由讓她仰起頭,望進他眼中天河星海;轉瞬又翻過手,以手背指節滑過她下頜輪廓,“豈不是成了文薑與齊襄公?泯滅人倫,盡夜偷歡。”
“誰和你盡夜——”永清別過臉去,羞惱道。
“哦?”他長眉輕挑,又欺近身攬住她,低聲道,“臣還以為,公主為了驅使臣,不惜做一回高唐神女,竊下神台,來薦枕席——成全臣癡心妄想的夢。”
“許長歌,你越來越大膽了。”永清試圖嗬斥他,卻連斥責也軟綿起來。
他唇將要落下,就聽見懷中人問道:“侍中的意思是,隻要我願意,便可以憑借這樣,招攬俊傑英才,作入幕之賓,為我所用麽?”
她真的很善於掃興。
一聽此言,他驟然停止,笑意盡失,目光幽暗:“以公主之質,自然可以。”
永清方得喘口氣。
“但是,”那在她腰間的手臂卻緊了緊,他語氣中隱有威脅,“公主最好不要這麽做——因為,臣會嫉妒的。”
人定時分,朱雀門軍士放進了許侍中的帷車。
那輛車並未如他所言,駛向宣室,反而拐了個彎,奔向蘭林殿去。
趕車的小黃門眼見許侍中將永清公主抱下馬車,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他被許長歌淡淡掃了一眼,便自知失態,低下頭去。
永清將要進去,許長歌拉住了她:“公主下次有事,不必勞煩太子,臣的車駕,公主隨時可用。”
永清反問:“若我覺得,東宮車駕更為舒適安心呢?”
許長歌不加思緒便道:“那太子近來就會事務纏身,無暇幫助公主了。”
他麵上雲淡風輕,說出的話卻不容人細思。
永清眼皮一跳,不再說什麽,轉身入殿。
寢殿之中,蘇蘇用鵝黃燈罩覆住室中燈燭,以使光暈柔和,以便永清入睡。
她又拿著永清的衫襦翻來覆去地看,有些疑惑地嘟噥道:“外頭也沒下雨呀,這衣衫好些地方怎麽濕漉漉的。”
還有好些淡淡的香味,似是用鬱金、沉香等香料合的澡豆。
永清躺在輕羅帳中,正要睡去,聽見這聲問,仿佛做了什麽錯事一般,心怦怦跳起來。
北闕甲第之中,許長歌又重拾起未看完的公牘。
那滿篇的公文敬辭,竟皆不入目了。
他又擱到一旁,抬頭既見空庭皓月,燕宮飛簷,無端地想起她羞惱嗔怒的模樣,歡情未接,將辭而去。
終究還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