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安靜

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也許是歌詞,但更像是心情。

【18】

後來的幾天都在忙碌的備考中度過,林絳每天學習到晚上十二點,第二天五點半就要爬起來出早功,雖然有些吃不消,但期中考試之後她就要離校攻藝考了,這次考試她不想有遺憾。

更何況,英語要過百。

考試結束之後,青城下了初雪,王佳倩約林絳看電影,沈宴聽說後也要跟著去。

林絳在教學樓底下等沈宴下樓,正無聊地把弄著校服拉鏈,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左肩。

她轉頭看過去卻沒見著人影,下一秒,那人從右邊冒出來。

成明昊衝她笑笑,遞給她一杯奶茶:“我把奶茶揣懷裏的,還熱著呢。”

林絳並沒接,有點吃驚:“你怎麽這個點來了?”

成明昊笑道:“最後一節課自習,我提前出來了。”

林絳啞然:“哦,我都忘了咱們不是一個學校的,你今天不考試。”

成明昊便撓頭笑了笑:“那奶茶你……”

還沒說完,他手上的奶茶就被劫了。

江為風笑得敷衍:“重色輕友的家夥。”江為風又看了眼林絳,頷了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成明昊便伸手要去奪,兩個人一時忽略了林絳,而這個時候,正巧沈宴從樓上下來,林絳便叫了聲:“那個,我朋友來了,我先走了。”

成明昊回神,隻見沈宴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林絳旁邊,他們一個陽光帥氣,一個清純可人。

雪花簌簌落下,礙了成明昊的眼。

他問道:“你們去哪兒啊?”

沈宴接話:“我們去看電影。”

林絳點點頭:“電影快開始了,那我們就先走了,回頭再聊。”

沈宴衝江為風微微頷首,就和林絳一前一後往車棚的方向去了。

“你們看什麽啊?一起啊?”成明昊望著兩個人的背影,說話聲音越來越小。

他正內心翻騰不是滋味,餘光瞥見江為風居然插上吸管,自如地喝起奶茶來了。

他的火“騰”一下上來,二話不說就把奶茶奪過來,扔進了垃圾桶。

江為風被奶茶漬濺了一身,剛想罵人,就有人從後邊遞了一張濕紙巾過來。

是程雲川。

江為風正膩得慌,就接了下來。

程雲川緩緩開口,問成明昊:“你想和林絳做朋友?”

成明昊顯然心情不佳:“和你有關係嗎?”

程雲川卻也不惱:“我倆以前是一個廣播站的,我勸你趁早別打她的主意了,她和沈宴青梅竹馬,大家都知道。”

成明昊氣笑了:“青梅竹馬也不代表什麽啊。”

程雲川聳肩:“現在很多人都這樣啊,為了同時擁有好幾個好朋友,就一個也不確定,被問為什麽時,就借口說是為了功課、為了學習,但其實就是不願意付出真心。”

這話挺刺耳的,江為風眉頭一皺。

成明昊冷笑:“你知道為什麽江為風不想搭理你嗎?”

程雲川一愣,江為風則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成明昊的聲音沒什麽溫度:“心術不正。”

言盡於此。

江為風和成明昊徑直離開,程雲川在原地一動不動望著兩人的背影,有雪片遮眼,她狠狠吸了吸鼻子,自嘲地笑了。

看完電影後出來,天地便已經是銀裝素裹一片。王佳倩很久沒見沈宴,趁他不注意,抓了一把雪就往他衣領子裏灌,還偏要逼問林絳誰在她心裏排第一。

三個人鬧騰了好一會兒。

結果第二天一早,沈宴就有點發燒了,最後還是徐名娟開車送的林絳。

晚上下晚自習後,林絳打掃完衛生才出門,本以為徐名娟會等急,結果在大門口找半天也不見自家車,一打電話還沒人接。

她正猶豫是打車走,還是再等等,那邊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林絳一轉頭,驚喜不已:“鄭老師。”

鄭萍走過來,先拍了拍她的肩膀,才開口說話:“我剛才在車裏,就覺得是你,沒想到還真是。看你這樣子,等你爸媽呢?怎麽,他們沒來接你?”

林絳乖巧看著鄭萍:“可能一會兒就到了吧。”

“要不我送你一程吧,剛下完雪最冷了,你打車也不好打。”鄭萍說。

林絳四下望了望,放學有一會兒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天黑路滑的還有些冷。心裏是想上車的,隻是……

“鄭老師,你是來接江為風的嗎?”

“我來這邊辦事,正好趕上你們放學。他正坐車裏呢,別猶豫了,趕緊上車吧。”鄭萍笑著催她。

林絳攥了攥書包帶子,說道:“好吧,那謝謝老師了。”

上車後,林絳看到男生正在剝橘子,他眼也不抬,問道:“磨磨蹭蹭半天,不冷啊?”

“林絳,你冷嗎?”鄭萍沒搭話,而是扭頭問林絳。

“不冷。”林絳其實真的不冷,但不知道為什麽有些抖。

“那就好,你家在哪兒,我送你過去。”鄭萍說。

林絳不自然地看了眼江為風,那天下午他送她回家,他也是坐副駕,她心有點熱熱的:“香江城,你們順路嗎?”

鄭萍把著方向盤:“住得不遠,順路,我們正好在你小區前一個路口拐彎。”

林絳點了點頭,便安靜地坐在後頭,給徐名娟發短信,叫她不用來接了。

對方秒回:【我把這事忘幹淨了。】

鄭萍突然問道:“上次加你QQ,後來也沒怎麽聯係,你功課沒偷懶吧?”

林絳聽到QQ兩個字,瞬間冷汗,心頓時沉墜得像灌滿了冷鉛,聲音都弱了幾分:“沒偷懶。”

後麵鄭萍再說什麽,她都緊張得聽不清,胡亂回答一通,手心攥得死死的,指甲都幾乎嵌進肉裏。

林絳好怕……

還好後麵鄭萍沒再提QQ的事情,而是轉移了目標——她笑著說江為風:“吃那麽多橘子也不怕上火,怎麽不給人家林絳一個?”

江為風正戴著耳機,也不吭聲。鄭萍抿了抿嘴,收回笑意,沒繼續問他。

林絳還以為他沒聽見,結果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她要下車,他卻塞給她兩隻黃澄澄的橘子。

“還剩四個,分你一半。”

林絳控製又控製,還是沒忍住,嘴角揚起,接過來後說道:“謝謝。”

她轉身下車的時候,男生目光微沉。

那晚的橘子,林絳剝得小心翼翼的,一口咬下去——

甜。

當然,不隻是味覺。

後來吃完,林絳特意把橘皮留下,存在了玻璃瓶裏,鎖進抽屜。

【19】

沈宴身體好起來那天,正是發成績的日子。

林絳坐在教室裏,聽到外頭北風肆虐,窗戶也不停晃動,而班主任的聲音比北風都寒。

林絳在班上排第21名,英語考了81分,數學考了113分,都退步了。

英語老師上課的時候,當著全班同學的麵批評了林絳。林絳眼睛澀澀的,這一整天都懨懨的,沒精神。

晚自習的時候,林絳在教室裏怎麽都學不進,偏偏同桌還一直問她問題,於是她便拿了英語錯題本,到樓道去背。

剛走到樓道,她抬頭一看,差點尖叫出聲——

江為風就坐在三樓通向四樓的一個台階上,看上去有點不真實。

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以前她在學校的每一個角落搜尋江為風的背影,為了去廁所的時候能從16班後門看他一眼,不知道多喝了多少水,雖然那時候好像總是見不著他人影。

可現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應了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句話,兩個人打照麵的頻率多到讓林絳害怕——怕幸運太快用完。

江為風眼神清朗,一動不動盯著她。

林絳拿著本子的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率先問他:“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他一開口,還是那個熟悉的散漫的聲音:“天台太遠,也不想去廁所。”

說完,他雙眸斂了斂,看著她手裏拿的本子:“出來背英語?”

林絳看了看手裏的本子,有點羞愧:“嗯,沒考好。”

江為風一笑,起身:“那我不打擾你用功了。”

林絳說“嗯”,側身為他讓路。

他走了之後,林絳的心涼涼的。

事實上,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對這次考試失利為什麽會如此傷心。

不完全是因為這次期中考試是她離校備戰藝考前的最後一次大考,更重要的原因,是那天英語老師說“別的不說,你就照著江為風的成績考”,可她失利了。

其實江為風這個人,除了英語好之外,其他成績都一塌糊塗,但哪怕是這樣,林絳都覺得他的光芒好耀眼。

電影裏說“我的意中人是蓋世英雄”,可是林絳覺得這句話,應該用關聯詞改寫為“因為你是我的意中人,所以你是我的蓋世英雄”。

很多年以後,《大話西遊》複映,林絳看完電影,在回家的路上重溫《一生所愛》。

那首歌的評論裏有人這樣寫“他也不過是凡人,是你的喜歡為他鍍上金身”,她的心一路潮濕。

成績發下來之後,林絳確實難過得不行,但很快她個人的頹喪就被緊接而來的熱鬧給淹沒了。

成績下發後的第二天就是光棍節——一個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時興起來的節日。從高一開始,這一天的熱鬧程度就堪比聖誕節,每到這時候,棒棒糖都會脫銷,甚至連班裏平時專心學習的尖子生都來湊熱鬧。

下午放學的時候,何萊也拉著林絳去超市買了幾根阿爾卑斯。出來路過操場,看見沈宴在打球,何萊便問她:“不去給沈宴一根?”

林絳搖搖頭:“我怕那幫人又亂開玩笑,晚上回家的時候給吧。”

誰知道怕什麽來什麽,正好是中場休息,沈宴眼尖看見了她,就往她這邊跑:“買這麽多棒棒糖,有我的嗎?”

林絳騙他:“沒有。”

沈宴撇嘴:“那麽小氣啊,那把你手上這瓶可樂給我也行啊。”

林絳餘光瞥見球場上有好幾個人正往這邊看,就忙把手上的可樂塞給他:“我是服了你了,一點也不客氣。”

沈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謝謝啊,晚上放學有好東西給你。”

何萊在一邊笑著插話:“沈班長,我給你幾根棒棒糖,那你有好東西給我嗎?”

沈宴也不忸怩,看起來像剛贏了球,心情很好的樣子,接過何萊的糖,說道:“有啊,晚上給林絳,明天讓她給你。”

何萊裝作受寵若驚的樣子:“哎喲,謝謝打賞。”

沈宴被逗得笑得更歡:“行了,我先過去打球了哈,他們在等我呢。”

林絳一聽,舒了口氣,忙拉著何萊走。

沈宴搖頭,揚著笑跑回球場。

球場上那幫人哪裏還有心思打籃球啊,一門心思調侃沈宴:“贏了球又怎樣啊,還是有青梅竹馬疼好啊。”

沈宴擰開可樂,沒喝先笑:“別亂說。”

這邊,江為風和石頭剛來到球場門口,就聽見男生們正開沈宴玩笑。

“沈宴,林絳是你青梅竹馬啊?”石頭八卦道。

正喝可樂的沈宴聞言一笑:“別聽他們瞎說。”

話雖如此,眼裏卻有著化不開的甜蜜,惹得旁邊的男生吹起了口哨:“班長臉紅嘍。”

石頭不解,問江為風:“那成明昊是不是沒戲了?”

江為風雙眸一沉。

這時,正巧程雲川和另一個女生並肩朝球場走來。走到江為風身邊的時候,程雲川停下:“剛才在超市買東西,看你往這邊來了,喏,給你買的。”

江為風看了看女生手裏模樣精巧的棒棒糖,沒接。

程雲川和江為風同班的幾個人都玩得不錯,石頭看著場麵尷尬,便出來打圓場:“我先幫他收著。”

程雲川眼神微動,看了眼籃球場裏正運球的人,說道:“沈宴也在啊。”

“是啊,林絳剛才也在,給他送水來著。”石頭回答。

程雲川“哦”了聲,又瞥向江為風:“你那朋友這兩天沒來啊?”

江為風的臉色讓人看不出情緒,並不理會程雲川,下場打球去了。

程雲川嘴角微不可見地抽了抽,看著男生的背影出神。

那晚,成明昊放學後又來找林絳,拿了一盒星空棒棒糖,隻是來得稍晚,林絳早回家了。

一路上,成明昊都無比掃興:“主要是我現在文化課緊,藝考這邊也不鬆快,加上我媽看得緊,要不然早就到了。”

江為風的聲音沒有什麽情緒:“我勸你別費勁了,她好像和沈宴真有點什麽。”

“你聽誰說的?程雲川?她的話能信嗎?”成明昊一串問號。

江為風卻不知怎麽了,突然想起那天送女孩回家,她下車時的那抹笑,半晌才說道:“不信算了。”

“沈宴也沒比我優秀到哪兒去啊!我長得不比沈宴差吧,各方麵哪裏比不上他了?”成明昊倔強地笑,“這事要是真的我也不怕。”

江為風聞言樂了,眯著眼睛表示疑惑:“你難得這麽上心啊?”

成明昊回答得倒是快:“風哥哪會懂啊……”

成明昊眼看著江為風臉色一點點變僵硬,在他翻臉之前,撒腿就跑了。

江為風站在原地,像有什麽話憋心裏說不出來似的,看著成明昊奔跑的背影愣了愣。

這邊林絳回了家,放下沈宴送給她的棒棒糖禮盒,掏出手機來看。

空間裏,王佳倩曬了顧翔送的比臉盆還大的棒棒糖,滑稽又搞笑。

林絳失笑,在下麵跟風評論了一句。

剛發出去,下一秒王佳倩的QQ消息發過來了:【姐妹要被顧翔氣死了。】

林絳問:【姑奶奶真難伺候,人家送你那麽大棒棒糖,吃一年都吃不完,還生氣?】

王佳倩發來一個“怒”的表情:【你也知道吃一年都吃不完?這棒棒糖大得都塞不進書包,我就這麽拿著出校門,被人圍觀了一路。】

林絳敷衍地回了個:【哈哈。】

兩個人接著又聊了些有的沒的,退出對話框之後,林絳卻不自覺地點開了江為風的QQ頭像。

想了想,她還是跟他發了一句——【光棍節快樂。】

她打出這五個字的時候,手指頭都在顫抖,想了又想,還是在後邊又加了個括號寫道“群發勿回”。

這才安心點了發送。

林絳這次考完試之後就要離校。

周四的廣播,也是她最後一次上陣,這一天,“38.6℃”久違地上線,點了一首《一直很安靜》給江為風。

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也許是歌詞,但更像是心情。

這首歌唱完,林絳收拾東西出門,她深深地看了眼播音室,心裏有股難以名狀的不舍。

後麵有人的聲音響起來:“舍不得啊?”

樓道裏恰有冷風吹起,一室清冷,林絳倏地一抖。

林絳轉頭正對上那雙眼睛,看清來人後,也是一身寒涼:“程雲川?”

【20】

程雲川長得有點貓相,平時如果不笑就顯得盛氣淩人,這會兒眼神更是玩味:“也是啊,你走了就沒有38.6℃給江為風點歌了。”

明知來者不善,但當對方話說出口的那刻,林絳還是慌了。

她強撐著,心卻像灌了冷鉛,狠狠墜下去。

程雲川笑得輕蔑:“怎麽,啞巴了?不敢承認?”

林絳隻覺得四肢百骸都在發冷,張了張嘴想反駁,聲音僵硬無比:“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你不覺得巧嗎?隻有你播音的時候,38.6℃才會點歌。”程雲川眯起眼睛。

她朝林絳走近:“當一見鍾情發生的時候,人的體溫會變成38.6℃。《孤單心事》《下雨天》《一直很安靜》,全都是暗戀的歌,林絳你真是好心思。”

林絳站在原地,隻覺得程雲川的聲音像一把刀子,每說一個字就像剜了她身上一塊肉,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是一個世紀,又好像隻有短短幾秒鍾,林絳麵無表情地開口:“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程雲川也麵無表情:“KTV那天我就看出來了。”

“所以呢,你想怎樣?”林絳故作淡然,其實心裏的城池正一寸寸坍塌。

程雲川笑了,但笑意未及眼底:“當然是希望永遠幫你保守秘密。”她又向前一步,“反正江為風也不會喜歡你,不如就永遠沉默下去,免得說出來還像我一樣自討沒趣。”

林絳目光一沉,很用力才控製住肩膀不發抖,扯出一個很難看的笑:“你是在關心我?”

程雲川眸光流轉,聲音極冷:“你不信?我既然能看出你喜歡他,也能看出他喜歡的是誰。”

程雲川說著,竟有點落寞。

林絳更是覺得有人在抓著她的心,問道:“你是說趙思意?”

程雲川笑了:“不然還能是誰?”

林絳不明白:“既然如此,我對你沒有威脅。”

“誰能說得準以後啊?”程雲川冷笑,“其實吧,我也不是高看你,我不懂什麽大道理,是威脅就鏟除。”

林絳苦笑:“濫殺無辜也無所謂嗎?”

“無辜?”程雲川像聽到什麽笑話,“林絳,你再說一遍,你無辜嗎?你離他還不夠近啊?懷著什麽心哪?”

林絳聞言渾身都在發抖,氣極反而笑了:“如果我沒記錯,你沒權利這樣講話吧?你又不是他的誰。”

林絳說著狠話,可不知是不是因為從未吵過架的緣故,語氣沒氣勢極了,反倒讓程雲川氣焰更盛。

“是,我的確不是他的誰,”程雲川先是怔了怔,旋即又掛上她標誌性的笑,“所以我今天才會悄悄地來和你商量這件事兒,而沒有大張旗鼓去你班裏找你。”

林絳被她堵得說不出話。

程雲川見狀,話鋒一轉,又打起感情牌:“說真的,林絳,我要知道成為他的朋友這麽難,就算再給我一次機會,也不一定有勇氣說出來。但既然做了,我就不會後退,你不知道我為他做了多少。我呢,不大會考慮別人的心情,如果冒犯你,那多有得罪。你可以討厭我甚至恨我,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成全我。”

樓道裏的風冷得林絳打了個冷戰,程雲川又問了一遍:“行嗎,林絳?”

林絳就這麽看著眼前的女生,忽然覺得程雲川是真的很在意江為風,不然為什麽會做到這個地步?

可是,程雲川才是多慮了。

林絳哪有資格“成全”別人呢,她從未有過成為江為風好朋友的想法,能像現在這樣偶爾見他一麵,就已經是極好。

但是林絳還是舔了舔嘴唇,說道:“好。”

程雲川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氣。

兩個人一前一後,沉默著離開廣播站。

冬日陰沉凜冽,滿天是厚厚的、低低的濁雲。

林絳走出門,抬頭看天,忽然覺得時光遙遠,而夢不可及。

而她就要暫時擱置一些事情,先去征服另一座山。

周五放學之前,她去跟班主任打招呼,拿了離校證明。班主任鼓勵了她幾句,便讓她去英語老師辦公室道聲別。

英語老師還是不忘提醒她的學習,哪怕是暫時離校了,也要抽空溫習文化課。

臨走前,英語老師居然送給林絳一本厚厚的筆記,說是上屆帶過的英語尖子生整理的,她特意要過來給林絳看。

林絳感動得一塌糊塗,連連保證絕對會好好珍惜這本筆記,並且一定不會落下文化課。

那晚放學之後,班裏一些要好的同學約好去KTV給林絳送行。

沈宴很闊綽地請了全場飲料,大家還給林絳準備了驚喜禮物——把不知道從哪裏搜羅的林絳的照片剪輯成了視頻,照片有偷拍的,有合影的,還有很少數的幾張自拍。

林絳感動得連唱了好幾首歌。

包廂裏,大家從《童話》唱到《明天會更好》,李凱唱到“春風不解風情,吹動少年的心”的時候,林絳和何萊拉著手出去上廁所。

這家KTV的走廊很繞,兩個人好不容易才找到廁所。出來後,何萊邊洗手邊問林絳:“你異父異母的親弟弟今天可破費了。”

林絳笑了:“他不是快過生日了嗎,到時候我送給他一個大禮。”

“能給我透露透露嗎?”何萊正在烘手,聲音被機器掩蓋得很小。

林絳眼波一轉,率先走出洗手間:“不說。”

何萊也走出來:“這麽神秘,難不成把你自己送給他啊?”

林絳看何萊在壞笑,也學著她開玩笑:“哎?你猜對了。”

何萊知道林絳在開玩笑,順著林絳的話接下去,笑嘻嘻的:“哎喲,那成明昊怎麽辦啊?”

林絳一臉認真地說:“兩個我都收了。”

何萊滿臉嫌棄地“咦”了一聲:“你深藏不露啊。”

林絳學著電演裏麵的台詞:“男人嘛,不就是那麽回事兒?”

兩個人互相調侃,活像是相聲演員,一個逗哏一個捧哏,隻是包袱抖得太老套,走回包廂之前兩個人又開始互相指責對方無聊。

而在廁所門口的走廊,有人拍了下江為風的肩,問道:“看什麽呢?那兩人你認識?”

江為風眸色極暗,說話卻極輕:“沒什麽。”

剛剛兩個女生一出廁所,他恰好走到拐彎處,借著眼前碩大的綠植遮掩,聽到了兩個人的對話。

他發出一聲冷笑,回包廂之後,偏偏程雲川在唱《少女的祈禱》,他聽得一陣厭煩,拿了外套就走。

程雲川特意為江為風學的這首歌,沒唱兩句,卻眼看著他離開,喉嚨一哽,慢了半拍,曲不成調。

這邊的包廂裏,林絳一進門,就聽大家正開玩笑讓李凱和李娜合唱一首。

李凱和李娜鬥嘴模式開啟,兩人拿著話筒吵吵鬧鬧。

林絳捂著耳朵,一陣皺眉。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殺人’啊,這麽大聲?”

何萊就笑:“沒殺人,是有人‘秀恩愛’呢。”

大家都笑了,那人也笑:“怎麽今天秀恩愛的這麽多?”

何萊便問:“還有誰啊?”

“我剛剛上廁所遇見一個熟人,他說他們包廂程雲川正給江為風獻唱呢。”

李娜來興致了:“啊?不是說江為風不搭理程雲川嗎?”

那人“嗐”了一聲:“程雲川天天圍著他轉,‘良心發現’也不奇怪啊。”

李娜撇嘴,拿了雪碧來喝:“反正我站趙思意,程雲川頂多倒貼罷了。”

那人想了想嘖嘖兩聲:“也是,趙思意那麽一大美女。”

“哎呀,行了,咱們今天給林絳送行,說別人的八卦幹嗎,”何萊忙站起來去點歌台放歌,“來,唱歌唱歌。”

何萊一吆喝,大家很快翻篇,又玩作一團。

林絳坐在沙發上握著一罐啤酒,心亂成一團,麵上卻笑著看大家鬧。

沈宴奪走她手上的啤酒:“你不準喝這個。”

林絳斜著臉睨他:“哎呀,今天高興。”

沈宴的眼睛在包廂裏閃著光,就這麽看著她:“不行,你要是喝了酒,我沒法跟你爸媽交代。”

林絳嘴唇動了動,看著沈宴認真的神色,終是沒說話,起身和何萊合唱去了。

那是一首很歡快的歌,花兒樂隊的《窮開心》,歌詞特有意思。林絳唱到“為了不哭大聲笑”這句的時候,努力把嘴角上揚。

那晚的日記裏,林絳寫了很多很多話。

她總結這個晚上好暢意,也好感動,很久沒這麽放肆地笑過了,隻是在末尾,她畫蛇添足地添上了一句話,打破了整篇的喜樂氛圍。

她寫:如果說有遺憾,可能是沒來得及跟他道一聲別。

寫完這行字的時候,林絳關上燈,上床的時候,胃裏像有酒氣翻滾,可她一點都沒有醉氣。

窗外黑漆漆一片,過了十二點,就是一個全新的明天。

這個世界永遠不缺少明天。

【21】

時光的洪流推著人不斷向前。

再多的情緒,在“高考”二字麵前都顯得那麽不值一提。

林絳沒有時間過多消耗思緒,很快就投入到集訓之中。

“星星點燈”是一家很大的藝考輔導機構,很多人從不同的城市來到這裏封閉式集訓。林絳每天早晨七點到集訓點時,就已經有人在下麵出早功了。

有一回,她因為模擬主持沒準備好,被成老師留下來訓話。晚上十點多下課,路過二樓畫室,裏麵還是燈火通明,而一樓的舞蹈生也還在裏麵壓腿。

林絳沒選擇封閉式集訓,依舊是走讀,時間安排和大家都一樣,課表卻是單獨的一份,因為她上的一直是一對二的小課,和她一起上課的女同學專業很棒,成老師沒少拿她倆做對比,不過正因如此,林絳反而因為有了比較而進步更快了。

成明昊也在這裏上課,某次林絳在門口等徐名娟接她放學,成明昊正巧拿著書下來,兩個人一聊,才知道他來這個輔導機構比她還早一點。

林絳問他:“編導專業的文化課分數要求也挺高的吧?”

成明昊笑道:“還好吧,文化課我倒不是很愁,就是之前沒想到還得才藝展示,頭都大了。”

林絳又問他:“那你文化課一般都能考多少分啊?”

成明昊坦**自然:“總分600分左右吧。”

林絳差點沒吐血:“你成績原來這麽好?學文還是學理?”

成明昊一見林絳眼神裏有崇拜,頓時嘚瑟起來:“我學文科,成績也就還說得過去吧,再說了,藝考回來之後還指不定怎麽樣呢。”

文科!600分!藝體生!

林絳瞪大了眼,經過這事之後,她覺得自己應該更努力才行了。

時間過得很快,進入十二月沒多久,就是藝考省統考的日子。成老師再三叮囑,考試的時候千萬別有小動作,麵對鏡頭一定要有“對象感”,千萬別像一個人背書似的。

林絳準備得很足,雖然那天有些緊張,但還是順利考完。

12月31日,成績出來了,她考了314分,全省排第67名,功夫不負有心人。

晚上,林絳一家人和往年一樣,在自家餐廳吃跨年飯。

每年的跨年,餐廳吃飯的人都會很多,徐名娟又是忙活了好一陣子才進包間。

徐名娟為了慶祝林絳考得不錯,特意開了一瓶紅酒。林絳在看到價格的時候驚歎不已:“老媽真是土豪。”

林偉喝得倒是滋潤:“上回來餐廳吃飯我去後邊轉了一圈,就看上這瓶酒了,本想拿著送人談筆大單子呢,你媽就是不同意。”

林絳有模有樣地晃著酒杯,說道:“我喝著這酒,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不用奮鬥了,啃老就行了。”

徐名娟瞪她一眼:“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這酒你喝兩口意思意思就行了啊。”

林絳吐吐舌頭,在徐女士一通數落說出來之前,先溜去衛生間。

剛出門沒走兩步,對麵那桌的女人忽然衝她招手,很小聲地朝她喊了聲:“林絳。”

話音剛落,坐在女人對麵的兩個男人轉頭看過來。

林絳腳步一頓,迎頭對上江為風的眼睛。

江為風先是眼神一亮,而後很快暗下去,麵無表情盯著她。這眼神切換得太快,以至於林絳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眼花。

她緩步走上前,定了定神,笑道:“鄭老師好。”

“好巧啊,你也在,”鄭萍笑著點點頭,“來,坐下聊。”

打過招呼,鄭萍邀她入坐。林絳看了看周圍優雅進餐的人,覺得自己站著確實有些不好,就在鄭萍旁邊坐了下來。

鄭萍微笑著向對麵的人介紹:“江河,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林絳,為風的同學。”

江河聽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對林絳笑了笑:“之前就聽鄭萍提過你,今天也來這邊吃跨年飯啊?”

林絳坐得拘謹,笑得卻大方:“江叔叔好。其實這家餐廳是我媽開的,所以今天我們一家就來這邊吃飯了。”

鄭萍一聽,有些意外:“原來是這樣啊,我剛剛還說這家的菜品不錯呢。”

林絳笑了:“鄭老師喜歡就好。”

正說著話,江河用手肘碰了碰江為風:“怎麽回事臭小子,也不給你同學打個招呼。”

林絳倏地抬頭,和他的視線撞了個滿懷,一個多月不見,他好像變了點,又好像沒變。

林絳鼓足了勇氣,先對他笑了笑,有點期待他的回應,誰知道他卻冷笑了一聲,說道:“不太熟。”然後又往前傾了傾身子,惡作劇似的,就這麽掛著笑,問林絳,“您哪位啊?”

林絳瞬間僵住了,如同被雷擊中,大腦中“嗡”的一聲,頭皮發麻,一片空白,隻是直直坐在那兒。

鄭萍像是察覺到旁邊女孩的尷尬,忙說:“那個……他說笑呢,林絳,你也是知道他脾氣的,別跟他一般見識。”

江河也說了幾句江為風,又轉頭對林絳說:“這小子抽風呢,回頭我收拾他。”

林絳緊緊攥著拳頭,控製自己不要理會這種難堪,可指甲都嵌進肉裏也無法抑製住肩膀越來越難自持的發抖,她特別努力才擠出一個笑:“沒關係的,你們慢慢吃,我爸媽還等著我呢,我就不打擾了。”

鄭萍和江河沒再留她。

在她離開之後,江河對著江為風嗔怪了一句:“你說你這小子,多讓人家姑娘下不來台,這性子隨誰啊。”

江為風看著女生的背影,心裏一陣煩躁,說話不經大腦,嗤笑出聲:“可能隨我過世的媽吧,反正鄭姨那麽好性格的人,我是隨不了。”

鄭萍的臉色瞬間變了變,江河想說什麽,卻被她眼神製止。

林絳起身離開後,往衛生間走去,快到衛生間門口的時候她小跑兩步,一進門便淚如雨下。

她急忙進了個隔間,壓著聲音不讓自己哭出聲,喉嚨哽得難受,又不敢讓爸媽等太久,所以忍了又忍,強壓住滿腔的難過,出來衝了衝臉,從另一側過道走進包間。

進門之後,林絳忽然想起了什麽,對徐名娟說有個很重要的老師過來吃飯了,問能不能送一份甜品過去。

徐名娟聽林絳介紹完鄭萍,按了鈴,讓人挑了主打的甜品送過去,還為鄭萍那桌打了6折。

林絳忙起身給了徐名娟一個大熊抱,被林偉說偏心。

江為風的手機一直在響。

他把屏幕摁滅,再亮,摁滅,又亮,隻好把對方加了黑名單。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把趙思意拉黑了。

江河還在數落他不懂禮貌,讓他一定要找機會給林絳道歉。

他聞言喝了一大口紅酒。

悶得慌。

與此同時,手機又振動了一下,又有陌生號碼打進來。

他煩到極點,接通後語氣不善:“有病?”

鄭萍和江河對視一眼,幹咳著掩飾被圍看的尷尬:“又怎麽了?不能小點聲?”

江為風看了下四周,沒說話,冷著臉起身就走。

鄭萍見他要走,馬上在背後叫他:“為風……”

江河倒沒惱,擺手道:“孩子大了,隨他去吧,咱們吃咱們的。”

江為風自然是沒聽到這段對話的。

那邊趙思意的聲音緊張又激動:“江為風!你千萬別掛!我真的就是想說一句Happy new year。”

出了餐廳的門,風從四麵八方吹過來,鑽進領子裏,他凍得一激靈,思緒倒更清醒了:“說完了?掛了。”

“別別別!求求你了!”趙思意著急。

“還想說什麽?一次性說完。”江為風語氣淡淡的、涼涼的。

“其實你接我電話,我已經很開心了。”女生的語氣透著甜。

江為風有點惱:“真掛了。”

“你等我回國,我一定會變得很優秀很優秀回去見你。”

江為風摸了摸下巴,笑了,很認真地說:“趙思意,怪我之前沒說清楚。咱倆不可能再做朋友了,這是我最後一次接你電話,言盡於此。”

遠處紅燈暗了又亮,他伸手攔了輛出租車,上車後打了個電話,然後對司機說:“去光明廣場。”

掛了電話後,他把手機電池摳出來,拿出手機卡,掰成了兩半。

這頓年夜飯,林絳一家人吃得其樂融融。

晚上回家的路上,徐名娟忽然提議去光明廣場看煙花。

這一晚廣場上聚滿了人,林偉費了好大勁才把車停好,一家人也沒往人群深處擠,就在邊角處站著,感受著滿場無處安放的熱鬧和煙花騰空的美好。

不一會兒,人群中忽然爆發出倒數的聲音:“10、9……4、3、2、1!”

“新年快樂!”所有人都在笑著喊這句話。

“新年快樂。”林絳望著天空,小聲喃喃。

她掏出手機,準確無誤地找到那個叫“想象”的ID,在對話框打出:【元旦快樂。(群發勿回)】她又歎了口氣,終是沒有勇氣點發送,最後隻是在空間的說說裏,發了句——【新年快樂。】

合上手機,她忽然覺得惆悵,就像這片煙花,熱鬧戛然而止,唯餘荒涼,倒不如從沒有熱鬧過。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明明毫無察覺,可世事就是如此奇怪,21世紀初在眨眼之間,便正式結束了。

接著,林絳挽上爸媽的手臂,分別朝他們看了一眼,很大聲地蓋過這鋪天蓋地的嘈雜與熱鬧:“爸媽,新年快樂!”

一家人對望著,笑祝彼此新年好。

過了十幾分鍾後,他們決定回家,林偉便去開車。徐名娟忽然扯住林絳的手臂,問道:“阿絳,新年你許願望了嗎?”

林絳的臉被路邊的霓虹照得忽明忽暗:“許了,希望高考順利。”

她刻意隱去兩個字,原話應該再加上“我們”二字。她吸了吸鼻子,像是被凍的,又問徐名娟:“老媽的願望是什麽?”

問完之後,不等對方回答,她就自顧自猜測了起來:“嗯,你先別說,我想想……嗯,肯定也是祝我高考成功吧。”

林絳朝徐名娟粲然一笑。

徐名娟看著她搖頭,又輕撫著她的頭發,知道她素來性格急躁,很少這樣溫柔:“我希望你能發自內心地快樂,像今晚這種強顏歡笑的事情,以後都不要再發生。”

林絳愣在原地,深深看著徐名娟的眼睛,還沒說話,眼淚就落下來:“媽……”

遠處風雨交加,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22】

元旦一過,校考提上日程,林絳便更加忙碌了。

她出門在外,除了每天和爸媽打一個電話,還有沈宴和王佳倩經常和她打電話之外,其他人聯係得漸漸少了。

沈宴還是萬年不變督促她別落下文化課,還學著大人的口吻,讓她注意身體。

林絳說他好絮叨,卻忍不住心底一暖。

實在受不了,她就會給王佳倩打電話,那丫頭能聊,無論說什麽都能讓林絳暫時忘記壓力。

每次打電話,王佳倩總少不了提一件事——

“我的哥哥怎麽就退隊了呢?”

林絳不太了解這些動態,隻是在12月份的某一天,都是深夜了,王佳倩突然哭著打電話給她。林絳當時嚇得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誰知道王佳倩一開口就是:“我不活了,我喜歡的CP徹底完了。”

校考的日子過得苦又慢,但又不是所有情緒都可向父母朋友吐露,她將“長大”二字刻進心底,輾轉各地,忍耐孤寂和壓力,每隔一段時間就在崩潰邊緣試探。

校考結束後,林絳整個人都累虛脫了,緊繃著的弦忽然放鬆下來,她心裏卻不是如釋重負,反而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

和林絳同屋的一個女生有個關係很鐵的男同學,那天回到酒店後,那女生又在煲電話粥。

林絳心裏說不出的煩,同屋的另一個女生也受不了,兩人出去透氣。

兩人聊著天,林絳笑著笑著就哭了,卻也不是號啕大哭,而是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流,她懶得去擦,就這麽坐在台階上托著腮默默哭。

最後等淚流幹了,她才起身再回屋。

藝考結束之後再回青城,三月已經過半。

當時,很多藝考生回來後,怕跟不上進度都去校外讀小班了。徐名娟問林絳的意見,林絳幾乎沒有考慮,堅持回學校念書。

剛回到學校那幾天,林絳挺迷茫的,雖然她平時也算得上努力,但不在學校上課還是不一樣。她利用晚自習做了寒假期末考試試卷,做得一塌糊塗,加上三月末就是一模考試,她焦慮得臉上都冒了幾顆痘痘。

晚上放學之後,她跑到樓下沈宴家,問他物理題。

一道力學題,她看得出來要用牛二定律列方程,但就是不知道從何下手,怎麽突破。

但沈宴不教她,隻是用筆敲了敲她的腦袋:“你現在太著急了,不建議你一回來就搞題海戰術。”

林絳虛心求教:“那該怎麽辦啊?”

“你有錯題本吧?”沈宴問道。

林絳點頭:“有。”

“把之前的錯題找出來複習一遍,重點和難點分清,必要時舍棄一些難點,多看課本,把一些知識點吃透。不過,建議你別太看重一模,得失心太重未必是好事。”

林絳醍醐灌頂,忍不住對沈宴伸大拇指:“沈老師教得好,小的記下了。”

沈宴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如果你想一模考得稍微好點,建議你多把精力放在語數英上,主科拉分厲害,尤其是你的語文和數學是強勢學科,英語又是拉分學科,一定要上心。”

林絳連連點頭,忙回家學習去了。

林絳在班級排第18名,全校排名500名以內,夠Z傳的文化課分數線。

她心情好,下午放學請何萊、李娜她們吃糖葫蘆,正排隊呢,看到一群人風風火火從校門出來。

林絳尋聲看過去,隻見一群男生在門口賣手抓餅的地方停了下來。

江為風站在他們最後麵,他這天穿著最簡單的白T恤和黑褲子,褲腳卷起,露出修長的腳踝,頭發被風吹得有點亂。他伸手亂抓了一把,便抱胸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那一刻林絳不得不承認,有的人就是這樣,隻是站在那兒,你就能知道他的性格。

那麽散漫張狂,那麽不可一世。

林絳在心裏歎氣,怕會忍不住泄露情緒,甩甩臉不敢再去看。

自從回校之後,她一心撲在學習上,偶爾遇見他,他也是一副沒看見她的樣子。

林絳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他,或者是自己一開始就犯了傻,還以為他們好歹算得上認識的人,現在想想,如果沒有成明昊,可能他壓根懶得跟她說上幾句話。

林絳回校後就換了位子,之前桌子上貼著的“若能避開猛烈的歡喜,自然不會有悲痛來襲”早就不知道被丟哪裏去了,她又重新寫了一份貼上去。

時間匆忙又珍貴。

如沈宴所說的,跋山涉水走過許多年的路,不能在登頂的時候停下。林絳和其他同學一樣,草稿紙用得很快,水筆換得很勤。

很快進入四月,燕子呢喃的月份,春暖花開。

成明昊在藝考後,第一次來三中找林絳。

他的頭發不知道什麽時候染成了黑色,卷發也換成了順發,顯得特別乖巧。他給林絳遞來一盒糖的那刻,林絳都有些恍惚——眼前的人是不是個才上高一的學弟?

當然,林絳並不想收,她不是察覺不到成明昊對她有別樣的好感,因而不願意給他那些莫須有的誤會。

成明昊氣鼓鼓地說林絳不夠意思:“就是朋友之間送個糖不行嗎?我特意從上海帶來的梨膏糖。”

林絳還是堅持,最後逼得成明昊實在是沒辦法了,沒頭沒腦地對著她說:“林絳,別說,我還就是喜歡你這倔脾氣。”

林絳正巧瞥見江為風從遠處往這邊過來,趕緊告辭。

成明昊最後隻好把糖塞給江為風。

江為風望著女生離開的背影冷哼:“你真大方,人家不領情,就搪塞給我?”

成明昊嘿嘿一笑:“你天天裝酷,可不是需要甜一點嘛。”說完,趕緊在江為風發飆之前跑走。

江為風沒工夫去追成明昊,他最近對學習上心很多,昨晚好不容易去玩了次滑板,一玩就玩瘋了。今天早晨一起來覺得有點發燒,他原本並沒在意,結果下午燒得更嚴重了。

他剛剛吞了顆退燒藥,這會兒打算回家睡覺。

“你老婆去台裏了?”江為風問道。

江河聽見動靜,有點蒙:“怎麽沒在學校?”

江為風走到廚房,拿了個碗盛飯吃,不以為意地說:“怎麽,我第一次逃課?”

江河夾菜的手頓了頓:“說起來,咱爺倆好久沒喝一杯了,要不要來一杯?”

“以茶代酒行嗎?”剛吃完退燒藥,江為風有些疲倦,咳了聲。

江河笑道:“也成。”然後伸手摸出了根煙給自己點上。

“怎麽著,想給我上思想教育課啊?”江為風靠著椅子笑。

江河並不反駁,用手推了推眼鏡,看著他:“我還記得當初給你取名的時候,你媽說希望你這一生能像風一樣自由,所以後麵我們對你也都是放養。現在看看你的性子,還真有點人如其名。”

江河抖了抖煙灰,看著眼前的男孩,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長得這麽高,這麽神采奕奕了,而自己卻已經長了幾根白發,逐漸走向遲暮。

江為風不說話,思緒有些飄遠。

就這麽守著飯桌和燈火,聽江河回憶從前,又說到現在,聊到他過去的年歲,也說回他如今的狀態,父子倆久違的長談,燈火著實可親。

城市裏萬家燈火,這一邊溫馨夜話,另一處也自有歡喜。

林絳一進門就被徐名娟擁抱住。

正疑惑呢,林偉便從身後掏出一張四四方方的紙。

林絳一看見就忍不住叫出了聲:“是Z傳的合格證嗎?”

她激動得難以自持,得到肯定的回答後,狂喜得都落下了眼淚。

進入四月後,她陸續收來一些學校的合格證,但就是沒有Z傳的,她一顆心老是懸著,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她還是得償所願了。

她迫不及待要給爺爺奶奶還有外公打電話,被徐名娟製止,說早就給老人們報過喜了。

她腦子都亂了,也是,大晚上的怎麽好打擾老人家休息。

回屋之後,她又第一時間給成老師報告好消息。

成老師短信秒回:【恭喜。】

接著,她把合格證拍照發了空間,大家都在下麵祝賀她。

成明昊找她私聊,說他也是今天剛收到A電的合格證,林絳更高興了,讚揚他好厲害。

沈宴這天也破天荒地登錄了QQ,給她留言:【得償所願是最好的事情之一。】

林絳回:【嗯。】後麵加了一顆大紅心。

這一夜都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