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禪音-1

郡守府門外。

“高人啊,高人請收下這點小小的心意吧!”號喪似的聲音從那郡守夫人遮掩著的帕子中傳出來,一鼓作氣地拱到十月的耳朵裏,讓人刺撓得不行。

那郡守夫人頭上插滿了珠翠,發髻梳得高高的,一隻飛鳥銜日的發簪斜插進了發間,襯得人富貴極了。她看起來十分虔誠,手裏緊緊捏著帕子,一會哭一會笑的,表情像畫譜一樣在臉上來回地變化著,惹得人都快裝不成無私無欲的世外高人了。

十月偷偷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拚命憋著,整理好表情,想假意推脫一下,“哪裏哪裏,清除邪祟本就是我該做的!”學著師父平時那推諉做作的樣子,想給自己立一個清高不沾世俗的人設,心裏卻想著待會自己再推脫幾番,最後佯裝迫不得已為難收下這銀子,哈哈,這事兒就算是演成了。

旁邊那小妖拚命地擰著眉毛,一言難盡地瞅著她,仿佛在對十月現在這個死德性嗤之以鼻。

十月悄悄白了那小妖一眼,這錢還不是要給你買吃的買喝的,這會子在這倒是嫌棄起來了,呸,小白眼狼。

那邊的郡守夫人聞言也皺起了兩簇細長的眉頭,一雙眼睛裏麵帶著苦惱,“罷了,高人這般法力高強,又如此清流,我這樣的做派定是讓您瞧不上眼的,那便不強求了,若來日高人遇到瑣事,我們郡守府必定鼎力相助!”

說罷,拱了拱手,向十月深深作了個揖,又用帕子遮著臉嫋嫋婷婷地離開了,滿頭的珠翠跟著她的步子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

十月呆愣在了原地,什麽?師父當時演得時候可不是這麽個結果?

門口的兩個看門小廝向十月也拱手做了個揖,走進府中,扛著兩根長長的頂門杠將府門慢慢推嚴實。

一陣涼風吹過來,卷起了地上的枯枝敗葉,將場麵襯得更加淒涼,十月整個人石化在郡守家的府門前,大門也被關得嚴嚴實實。她死死地盯著那兩扇棕紅氣派的大門,心如死灰,心裏已經開始盤算待會要不要將門口那兩座石獅子給抬走,看看能不能換點銀錢。

十月向旁邊看了一眼,想讓那小妖再去敲門,那小妖卻已經不見了身影。

灰著臉回到了客棧,小妖和老頭一小一老兩個沒良心的正氣定神閑地坐在桌子前摸著肚子喝著茶,嘴角還沾著赤色的醬油,一副酒足飯飽的樣子。

十月氣得肺管子都要被頂破了,顫抖著手指著桌子上的殘羹,“你們倆連飯都沒給我留!”

對麵兩個人似乎還有點殘存的心虛,“留了留了,我給你留了!”,小妖從背後口袋裏掏出兩個包子遞給十月,笑得一臉諂媚,“給你留著包子呢。”

十月凶巴巴地一把拿過來小妖手上的包子,衝著那歪在榻上正偷偷摸摸往嘴裏灌酒的老頭說,“我可沒錢了,你們誰吃的誰自己去洗盤子賣藝抵銀錢吧!”說完還飛眼斜了一下那小妖,小妖馬上哆哆嗦嗦地藏在桌子後麵。

“怎麽了,那郡守沒給你銀錢呐?”老頭酒喝得滋潤,眯起眼睛舒服地歎了兩聲。

十月一把搶過來酒葫蘆,惡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手裏的包子,還掂量了一下手裏的酒壺,這酒壺都已經要空了,“郡守的影子我都沒見著,隻有那個愛號喪的郡守夫人,一個子兒都沒給我,以後連你喝酒的錢都沒了,不信你問這小妖怪,他可是全都看見了。”

說罷隨手將酒壺丟在桌子上,還衝那小妖怒了努嘴,那小妖點頭如搗蒜,“那郡守家太摳了!”小妖跟著氣憤地開口。

十月滿意地點了點頭,又使勁咬了一口手裏的包子,這包子隻單單長得像個包子,裏麵是一口餡兒都沒有,噎得人要死。

老頭這才有點慌了,急急地從榻上支起了身子,“那我這酒葫蘆可都快空了?”

十月衝著老頭聳了聳肩,從桌上抓起茶盞往嘴裏灌了兩口,這才將卡在嗓子眼裏的那口實心包子給順了下去,又看了眼桌子上那些被吃完的飯菜,心頭巴巴地滴著血,一個老沒良心和一個小沒良心,竟真沒有一個能記著自己的!

“你們倆剛才不還在吃香的喝辣的嗎?怎麽這會子開始跟我哭窮了?”十月有點酸溜溜地說話,手裏的包子更是越來越幹巴。

“徒兒,好徒兒,你可不能不要為師了呀!”老頭顛顛地下床,一屁股坐在十月旁邊,“當年我可是一把屎一把尿地將你喂養大,你可不能就不要師父了呀!”

十月看著手裏的包子,心裏湧上來一股惡心,就更吃不下去了,“停,您老人家可別再說了,還有什麽吩咐趕緊說!”

那老頭這才悻悻作罷,掐著自己那一小撮胡子回到了床榻上,“柳東木河村還有個差事,那邊的裏尹說了,這事要是成了,你能拿這個數。”

老頭笑眯眯地伸出幾根手指比劃了一下,又得得瑟瑟地翹著腳,伸手去夠那放在桌子邊的酒壺。

“木河村?發生什麽事了?”十月將這個名字在腦中過了一遍,並沒有什麽明顯的印象,想必也是一個偏院的山村而已吧。

“去了你就知道了。”老頭晃了晃酒壺,將裏麵最後一口酒水倒進口中,滿意地咂了咂嘴,“快去吧,別讓人搶了先,那小妖怪崽子也帶了去吧。”說完,一頭歪在身後的木枕上,像是睡了過去,胡子上還沾著幾滴酒水。

十月心裏生著悶氣,這老頭天天的像個到處打秋風要飯的,現在好了,還有個小的跟著他一起騙吃騙喝。

說起那個小妖怪,這麽半天都沒出個聲音,十月繞過桌子走了半圈,在桌子下邊看見了小妖,被擋在桌布後麵,抱著桌子腿睡得正香。忍不住在心裏給自己叫屈,這老天爺可真是不長眼,混吃等死的竟還能過得這樣舒坦,自己還真是倒黴的勞碌命。

越想越生氣,幹脆也撂挑子不幹了。

十月在床榻邊上轉了一圈,終於抬手從**那老頭身子底下拽出來個軟枕,鋪在腳踏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

春意習習,溫吞柔軟的小風吹進屋子裏,拂在人的臉上,不幹活可真舒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