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禪音-2

十月帶著小妖翻山越嶺地終於來到了木河村。

是偏南的山頭上臥著的一個小村落，十月原以為這村子應當破敗得很，誰知這裏竟是遠離皇城的另一派繁盛光景。

村莊腳下綿亙著好幾長條的耕地，遍地新種的稻穀綠油油地鋪了一大片，田圃之間是網絲一樣的小徑，上頭長著梨樹和桃樹。滿山滿崗的良田美池，風裏還帶著些新翻的泥土的氣息，混著青草味兒，還有各種花的香味，小妖有些激動，闖進這田野裏去打了個滾，使勁翻騰了好幾下，又騰地爬起來去撲頭頂上飛來飛去的蝴蝶。

十月耐著性子在旁邊等了半天，那小妖還沒玩夠，鬧著要去河裏麵去撲騰小魚，終於被耗盡了耐性的十月敲了一記腦袋才給提溜了出來。

小妖捂著腦袋走在十月身後，眼睛裏攢著淚花，還不忘東瞅瞅西看看，被眼前整齊舒坦的房屋瓦舍給迷了眼睛。滿村的青枝綠樹下立著幾十幢吊腳樓舍，偶爾還傳出幾聲遼闊的雞啼和牛叫聲。村口長著一棵巨大的槐樹，樹枝高高地戳著天空望不見頭，樹的旁邊還坐著一口古井，井邊立著一塊石碑，上麵清晰地刻著幾個大字——木河村。

早晨的空氣潮濕，十月和小妖一道走過來都是踩著石板鋪成的路，鞋底上連泥土也沒沾上多少，不僅在心裏偷偷感歎，這村子確實還是富裕，連泥路都少有，自己倒不如就在這村子裏紮根算了，應該也是吃喝不用愁的。

隻是此時日頭已經早早攀上了三竿，村子裏竟還沒有一戶人家打開屋門。

十月已經繞著這村子走了一大半，一家開門的都沒有，各家各戶的門窗都關得死死的，但是總是覺得身後空****的青石板路上有幾十雙眼睛在死死盯著他們，讓人渾身冒著冷汗。

這村子裏的景象倒是跟村外的和煦繁茂截然不同，十分的陰森又可怖。

十月扶了扶腰上別著的大口寬刀，將它擺正，又騰出來一隻手緊緊握著刀的把手。

從剛才開始，她就覺得氣氛像是很詭異，似乎總有一道視線在暗處緊盯著自己。

小妖望來望去，總算看到有一戶人家的窗戶似乎被叉竿支著，露出來一條窄窄的縫隙，便走到人家門口敲了兩下門，並沒有人應門，等了一會，小妖還想再敲上兩下，那門便“吱呀”地閃開了一條縫，從裏麵露出一個人影。

是個書生模樣的人，穿著青衫擠在門縫裏，一臉的青灰頹然卻麵露戒備，卡著門框絲毫沒有要讓人進去的意思，“你，你們不是我們木河村的人吧？來這裏做什麽？”

“有人讓我來捉妖。”十月應了一句。

那書生看著麵前兩個人有點疑惑，這兩位可一點兒都不像是捉妖師啊，自己麵前這分明還是個小姑娘，後頭還跟著個呆頭呆腦的小跟屁蟲，看他那個邋遢的樣子，臉上還糊著青草渣子。

“就你們倆？”說著還往倆人身後細細瞅了一遍，說不定她倆身後藏著什麽真正的高人。

可惜並沒有，那書生回過神來，重新又瞅著麵前這個比他更低落的女孩，那女孩麵色灰敗地衝著那個書生點了下頭。

十月心裏十分鬱悶，自己真的就不像是會捉妖的樣子嗎？

那書生雖然還是有些疑心，倒還是將這兩個人給放了進來，又仔細地將門用門閂給死死堵住。

屋子並不大，卻也收拾得整整齊齊，一張小方桌擺在正中間，上麵擱著墨青色茶壺還並著幾個同色的茶杯。牆邊立著塞滿書本的書櫥，滿滿當當的，看得出來這書生也是個勤學苦讀的學子，隻是細細看著，書櫥與牆麵的勾連之處沾著一些淺淺的蛛網，寥寥幾絲，倒像是沒擦拭幹淨一樣。

十月細細地繞了屋子一圈，又自顧地撈過來一條凳子坐下，伸出一條腿踩著另一條凳子的下撐，流裏流氣的像個街混子，還抬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沒有半點客人的生疏。那小妖也是，跟進了自家門一樣，將腳大剌剌地翹在凳子上，身體得得瑟瑟地晃來晃去，跟十月一個德行。

那可憐的書生回過頭，就看見這兩個蠻子在自己屋子裏作威作福呢。

書生跛著腳，一歪一歪地走到桌子邊，十月這才注意到對麵竟還是個瘸腿的書生，不禁有點好奇，“閣下這腿？”

十月倒是一點都不忌諱，直接就問出了聲。

那書生有點尷尬，耳朵微微泛起了紅，總算將這死人一樣的臉襯得出些許人色，但是又瞅著對麵這倆人也不像是有規矩有分寸的人，倒是頗有點江湖俠義的坦**直率，問話的那女孩腰間還別著一把怪嚇人的寬口刀，用朱紅色的布帛緊緊裹著刀口，看著應該也是有些能耐的人。

便也沒再繼續扭捏，結結巴巴地解釋，“跌的，有一年上京趕考的時候，跌落了山崖就，就給跌成這樣了。”

“哦。”十月沒再應聲隻接著喝茶。

“那，那你們來這裏捉，捉妖的？”那書生似乎還是有點緊張，像是許久沒跟人說過話一樣，本是一句質問的話，倒被他說的像是個要被侮辱的良家婦女。

那書生為了緩解自己的緊張，哆哆嗦嗦地給自己也接了杯茶，又因為太緊張，握著杯子的手有點不穩，往嘴邊送的時候，杯子裏的水搖搖晃晃地撒了一整個領口，浸得衣服濕噠噠的，那書生的臉更紅了，低著頭不敢看他們。

十月有點想樂，小妖也呆了，這世上竟還有這樣呆愣的木瓜腦袋。十月於心不忍，不再為難這膽小的書生，“你們這裏鬧妖怪？”

那書生聽了這話，反而不再那麽緊張，將手中的杯子緊緊握著，眼睛一下子便瞪大了，語氣中還帶著些陰森詭異，“是啊，村裏已經死了很多人了，林家的阿婆，賣壽衣的張叔，還有住在村子東邊的李叔，全都被妖怪害死了！”

小妖像是被那書生的語氣給嚇住了，慌地從凳子上跳下來，蹬蹬蹬跑到十月後麵躲起來，還捏著個茶杯擋在麵前。

十月被小妖這個沒出息的勁兒給氣個半死，攥起了個拳頭就往小妖頭上招呼，這沒出息的，隻一句話就能嚇成這樣。

“哎呦！”一聲，小妖頭頂就鼓起個包，臉上瞬間就變成了苦哈哈的模樣，一隻手捂著頭，另一隻手還不忘緊緊攥著那個茶杯，仿佛是個不賴的防身武器一樣。

十月搖搖頭，對著那書生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那書生隻穿著文雅清淡，身上倒是沒有半點書生的酸腐氣息，倒是像天橋邊上說書的先生，他喝了口杯子裏已經有些涼了的茶，又繼續說起來，“村裏莫名其妙地死了這麽些人，大家都很害怕，就找了幾個年輕氣壯的去守夜，一夜倒也是沒發生什麽事，大家都以為之前那些都是意外，可是，可是那幾個守夜的人都不見了。大家都不敢出門去找，到了正午，有個膽大的出門去了，才在村口的水井邊看見了這幾個人，他們…他們…”

那書生眼睛有些發赤，像是回想到了什麽可怕的場景，臉色越來越灰敗，眉毛緊緊地擰在一起，搬著凳子往十月他們身邊又靠了靠才敢繼續說，“那些人全都死了，胸口被妖怪撕開了，心口都被掏空吃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