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禪音-3
書生講話的語氣裏透著一股陳年的黴味，像是一本許久沒被翻開過的古書一樣，眼睛透著恐懼和莫名的陰狠，緊緊盯著對麵的兩個人，小妖被嚇得滾到了桌子底下。
屋內有些暗，窗戶被封得嚴嚴實實，半點光都透不進來，書生起身跛著腳去撥了兩下燈芯，屋子裏才又亮堂起來。
十月低頭從桌子底下撈出來小妖，問那書生，“你們怎麽知道那是妖殺得人?”
書生還在撥弄燈芯，聽到這話緩緩地轉過身來，整張臉背著燭火，五官隱沒在光影裏，鐵青著的臉像極了恐怖話本子裏麵吃人的妖怪，他眯著眼，“因為我看見了！”
小妖緊緊抓住手邊唯一能給自己安全感的物件——十月的頭發。十月被扯得生疼，上來又是一掌，將小妖又劈回了桌子底下。
半炷香的功夫，這小妖怪已經挨了兩記巴掌，心裏的恐懼全被氣憤給消解了，他揉著頭上一左一右兩個大疙瘩，扒著桌角站起來，“你你你！你再打我的頭，我可就跟你拚命了！”
十月瞥了一眼麵前這個費勁站起來，就算站直了，腳底下再墊上兩塊轉頭都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小家夥，有些不屑一顧，一副挑釁的眼神瞅了瞅那小妖。
“咳咳！”書生手握拳頭抵在嘴邊假咳了兩聲，這兩個看起來傻乎乎的人怎麽這麽不上道，自己好不容易營造的氛圍全都沒了！
十月一把摟過來小妖怪，將他鎖在自己懷裏，幹笑了兩聲，有點歉疚地跟那書生做了個請的手勢，“您繼續，繼續哈哈。”
書生不滿地又坐到離這倆人遠一點的凳子上，木著張臉將茶杯劃拉到自己麵前，才繼續說，“那天，我也跟他們一起去守夜了……”
“哎，等等，不是找的身強力壯的男丁嗎？怎麽還叫你……”十月的話還沒問完，就看到那書生愈發鐵青的臉，趕緊替自己找補，“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您，您繼續，我閉嘴！”說完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順便還捂上了懷裏小妖的嘴。
“那是因為村子裏老弱婦孺太多，壯丁的人數不夠，我才去湊數的！”書生粗著脖子紅著臉，替自己辯解了一大段，又看到對麵兩個人眨巴著大眼睛，縮著脖子，還努力地嘬著嘴，像兩個掉光了牙的老姑婆，便也不好再繼續發作了。
“那天，我按照事先安排好的位置守在了村子的東頭，與我一起的還有兩個莊戶人家，各個身強體壯。前半夜大家還都相安無事，也沒見著什麽奇怪詭異的動靜，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大家還都開玩笑，說是那妖怪定是怕了咱們這些人了。”
“眼看著天就快亮了，我有些迷糊，就與同守的那兩人說自己要去如廁，便去找了個井屏想要方便一下。我當時太疲乏困倦了，意識也不甚清晰，模模糊糊地聽到了兩聲巨響，便趕緊衝出去，我那兩位同伴都倒在地上，那怪物正掏著他們的心口！”
書生麵露驚懼，雙手緊緊地攥住自己的衣角，手指上使勁的有些泛白，“我有些慌張，隻敢躲在草垛後麵，見旁邊有塊磚頭，就抓起來朝那妖甩過去，它好像是被砸了一下就跑走了。我見那妖跑了，趕緊跑過去，我那兩個同伴已經死了，連心髒也被吃了大半！”
書生顫抖著身子，嘴唇因為恐懼已經被咬得發白，他雙手環抱住自己的身子，還在不住地打著擺子，仿佛又想起了那日看見妖怪生生吞人心髒的場景。
“那妖怪也流血了嗎？”十月問了一句。
“什麽？”書生被突然這麽一問，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是說，你不是砸了它一下嗎？它有沒有流血呀？”
“流了，流了吧！我看見了，是綠色的血，流了一地，甚是恐怖！”
“那你砸它的石頭的，可有帶回家來？”
那書生一臉不可思議，眼睛瞪得碗大，“我帶那石頭幹嘛？那上麵都是妖怪的血，我怕都怕死了！”
“哦，那妖怪長什麽樣子你可看見了？”
“那時候天太黑了，而且我就藏在草垛後麵，哪有膽子再去瞅它！”書生有些義憤填膺，話說得也流利，倒是跟剛開始看見十月那副羞窘害怕的樣子天差地別了。
“那你是如何能這樣準確的砸向那妖的？”
“可能我沒砸中那妖吧，興許是它隻是被那石磚給嚇跑的。”書生撓了撓鼻子，生出了些心虛。
“那一點綠色的血呢？難不成是你流的？”
“怎…怎麽可能？那…那萬一我就湊巧砸到了那妖物呢？”
“哦。”十月不再言語，隻盯著眼前這書生瞧，那小妖也是毫不掩飾，直勾勾的眼神將這書生看得渾身發毛，隻能側過身子，假裝去倒桌上的水。
十月心中了然，該知道的也已經都明白了，便起身向這書生告辭。
那書生有些著急，慌張地也跟著站起來，袖擺將桌上剛倒的茶也給撞翻了，茶水流了一桌子，那書生也沒在意，隻攆上十月問，“你們…你們真要去找那妖怪？”
“當然！”十月挑挑眉毛，又開始賣弄起來。
“可是，前麵來得幾夥捉妖師可都是死傷一片！”
“無妨，我本事大著呢！”十月麵色不改的放著厥詞，看也不看那書生一眼，提著小妖的衣領便走了。
那小妖被十月拖著走，待出了門才想起來要發作，使勁甩開了十月還在作孽的手，蹲在路邊撒潑不肯走，“幹嘛呀！我們這就走了，連飯都不留下吃一頓嗎？”
十月看著那小妖這樣耍潑皮，又想去揍它了，“還吃飯？小心人家把你給剁吧剁吧吃了！”
小妖一聽，頓時瞪大了眼珠從地上蹦起來，拽住了十月的衣擺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哆哆嗦嗦地問，“吃我？為什麽要吃我？誰要吃我？”
十月一看這樣恐嚇它效果竟如此顯著，心中一喜便又添上點火候，“你沒有聞到嗎？那書生身上可都是妖氣呀！”
“那…那書生是個妖？”小妖怪膽子忒小，聽了這話被嚇得躲在十月身後，用衣擺擋著自己，全然忘記自己也是個妖。
“我也不知道，就在他身上聞到了血腥味兒，”十月攤了攤手，裝作無可奈何地樣子，“說不定他才是這村子裏殺人吃心的妖怪。”
小妖一聽，拽著十月的衣服著急忙慌就要走，十月這會又開始裝蒜起來，“幹嘛？不是留下吃頓飯嗎？”
小妖擠出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五官堆在一起滑稽得要命，“我…我昨天吃得還挺飽的，這會子一點都不餓，快走吧，咱們還得去見這村子的裏尹呢！”
說罷，逃也似地就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