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用他的血,祭那些孤魂

裴知意沒有接他的話,隻是站在門口望著一片烏碧碧的夜空:“我和裴襄帶著人去突圍解困……”

閉上眼睛,伸出手,似乎、是想去觸摸那些曾經鮮活的人。

最終,隻是徒勞。

她隻是以平靜如封鏡的嗓音道:“四叔、就在我前麵不到十步的距離,我扔了我的劍,去砍他坐騎的腿,隻要砍到了,馬栽了,他的頭、就不會被砍掉了。可是我慢了一步,我看著他的頭滾落下來。”

“九哥就在我左手邊,被人削掉了半張臉,我的長隨明安,被人攔腰砍斷……還有我的堂姑姑、常來我家的蔣同知、崔僉事,還有我與姑姑練起來的女子鐵騎!”

“我看著他們舉刀奮力廝殺,看著他們的屍身墜地,看著他們被踩踏至麵目全非!”

她明媚的麵容含著幾分淒惻,眼角有一滴晶瑩沁出,在身後一片寂寂的夜色裏,顯露出先以言語的陰柔妖異之色:“他們是去殺敵的,可他們,最終死在了自己人的算計裏!”

數萬冤魂,皇帝在意嗎?

顯然不在意。

否則也不會讓這兩人來暗中抓捕了!

他現在隻在意如何從權臣一派的手裏把權勢搶回來,而不是管其他臣民的死活!

趙含庭慢慢上前,抬手擦去她頰上流淌平靜的淚:“我知道,那些都是你在意的人。”緩慢而鄭重地搖首,“你可以恨,可以怨,但有些話,不該說出來,也不能說出來,甚至也不能說你們不當嘉善關的將軍了。總要想著那些活著的人。”

裴知意微垂的眸霍然睜開,麵上的淒惻與悲傷仿佛是空氣的水氣,被日頭一蒸,轉瞬就找不到任何痕跡,無悲無喜地看著他。

驀然間嗤地一笑:“我當然會記著。既然把人交給你也是悄悄處決,那麽就讓我親手解決他,用他的血……祭那些孤魂!”

岑繼的嘶吼痛哭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充血的雙目死死瞪著知意,眼底是恨,很過之後是絕望,而絕望隻有之後,卻無悔過。

他甚至還要為自己的殘忍辯解:“我也不想這麽做的!是你們裴家油鹽不進,你們逼我的!若是你們一早便投了……”

趙含庭緩緩轉首,那和煦的眼眸深處由著不著痕跡的威勢,給人以一種無法喘息的壓迫,就那麽輕而易舉的讓岑繼口中的話斷裂開來。

岑繼張著嘴,如棉絮堵了喉……

知意也不在意他是否還有話說,從一旁交椅上掰下一根聯幫棍,棍頭有點細,與刀刃比起來卻也怎麽都不算細了。

她緩緩踱步到了岑繼的背後,語調春風和煦:“看看外麵的月色,再看一眼吧,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你會下地獄,在十八層寒冰地獄裏永不超生!”

岑繼被汗水和淚水模糊的雙目突瞪著,血肉模糊的雙手死死扣在地麵上,不甘心就這麽死了,卻也不得不就死。

是皮肉被鈍舞硬生生破開的痛。

聯幫棍就那樣被人用力從他的背脊戳了進去,然後一點一點緩慢地穿破他的皮肉、筋脈、髒腑,再用力鑽破胸膛。

那種鈍鈍的、撕裂皮肉和髒腑的痛,遠要比被鋒利的刀刃貫穿要尖銳上千百倍。

臨死前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口氣,都是極致的折磨!

岑繼眼睜睜看著從胸前貫穿的棍子,血一點一滴的從棍頭滴落,濺起地板上塵埃飛揚。

然後,他的眼神就在四散的塵煙裏漸漸渙散、渙散……

這個死亡的過程,十分漫長。

裴知意眉目瑩瑩,嘴角還掛在肆意如瑰的笑色,若非看著她骨節緊繃之下的動作,根本不會知道她此時此刻正以如此殘忍的方式在殺人。

趙含庭垂眸睇著岑繼的屍體,看著濃豔的血水不斷的蜿蜒開,目中有一抹疑惑盤旋。

抬眼看向她。

知道她是的心性不同於常人,也知道她很早就跟隨父兄戰場殺敵,立有赫赫戰功,卻也不由驚訝,就莫名覺得那樣的笑色竟是如此的……驚心動魄!

纖白的手一撒,看著岑繼倒在血泊裏,她輕輕皺了皺眉:“真是、太便宜他了。”

這種死法還便宜?

江於淳這個砍過許多腦袋的人搓了搓手臂,有點毛骨悚然:“……”就沒見過這種手段狠辣的女人!

趙含庭卻能感受到她笑意之下的冷漠:“我們隻當什麽都沒看到,但今日之後,你絕對不能再去查這件事,不管你是不是從岑繼口中問到了什麽,絕對不可以。裴家功高,百姓朝臣敬仰,可越是功高,就越是危險,你那麽聰明,應該懂得。”

岑繼出賣邊關將士,本就該千刀萬剮。

何況他們已經慢了一步,人家該知道的或許也已經知道,還不如就交給她在眼皮子底下處置了,稍許平複一些她的恨意。

知意對他的第一句話十分滿意,抬手拭去了腮邊的淚,看著兩人咯咯一笑:“好啊,若哪一日皇帝知道了,或者任何人知道了,我隻當是你們出賣了我,到時候我便是要來讓你們也嚐嚐這聯幫棍穿透髒腑的滋味了。”

聽到她這般說,趙含庭舒了口氣。

江於淳緊繃的額角也放鬆了下來,至少不用擔心因為辦砸了這件事而被皇帝斥責了,但是就挺無語的:“……”沒見過這麽不講道理的女人!

孟瑤去到角落,轉動機關,隨著一聲“哢”,機關啟動,地麵沉陷,岑繼的屍體將永遠沉落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成為餓狼的餐食,白骨無墳。

須臾後,地麵重新合攏,幹幹淨淨,就仿佛方才血液流淌的一幕隻是幻像。

江於淳的目光在昏暗光線裏,細細審視著她:“你怎麽知道這裏有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