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父債子償,為什麽不能殺

裴知意微笑如雲:“你給我滿意的答案,我給你保住他的小命。”

岑繼的一口氣凝滯在喉頭,顫抖的樣子像極了深冬裏的一枝枯竹,稍一用力便要折斷,他不敢說出口,可他清楚自己已經沒有活命的機會了。

最後,他深深伏地,伸出手,指向了門外的一根廊柱。

裴知意順著他血跡斑駁的手看過去,眼底有厲芒閃過。

原來還有他!

她站了起來,輕輕籲了口氣:“聰明人,我會給你一個痛快。”

岑繼嘭嘭磕著頭,嘶啞著祈求道:“娘娘!娘娘!都是我的錯,是我犯下的罪責,你殺了我,求求你……求你,放過他!”

裴知意蹲下身,催動內裏,將紮進孩子髒腑裏的針取了出來,慢慢擦拭幹淨,藏回了發髻裏。

岑溪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原本白嫩嫩的小臉一片刷白,泛著冰冷的水光。

她的嘴角漾著最和緩的笑色,她的伸手溫柔地摸了摸孩子的發頂,慢慢滑落至孩子的頸項間。

岑繼看到她的動作,喉嚨裏發出“嘶嘶”的聲響,急急膝行上前,想伸手抓她的裙擺,卻最終在她陰冷的眼神下縮了回去:“不!不!不要殺他!求你不要殺他……我已經給你答案了,你不能殺他,不要……”

躲在房頂的幾人聽到了這麽一句“已經給了你答案”,卻無法探知他的動作究竟指出了什麽人。

瓦礫被揭開,兩人跳了下來。

江於淳打出手中的一小片瓦礫,想要擊開她扼在孩子頸項間的雙手:“裴知意,拿孩子下手也不是正人君子所為啊!”

但是那片瓦礫卻輕而易舉的被孟瑤的掌風掃開。

趙含庭沒有喝止,隻是擔憂地看著她。

她雖是麵色淡淡如水,但是他還是能察覺到那平靜水麵下湍急的水流間夾雜著的鋒利石子,未傷她人,就已經將自己傷的頭破血流。

“就算殺了他,你在意的那些人也回不來了。知意,你想讓岑繼絕望,我明白,但是這孩子並沒有做錯什麽,岑繼犯下的錯不該由他來承擔。”

裴知意笑了笑,沒有鬆手。

居高臨下的看著卑微如螻蟻的岑繼,含笑的語調似深冬的風淩厲的揚起:“父債子償,為什麽不能?”

扣著岑溪喉骨的手一施力。

很輕、很清脆的一聲“哢”,帶著鋒利的語音在空氣裏慢慢遊曳開。

而小岑溪,應聲倒地。

岑繼瞪大了眼,像是一頭絕望的猛獸,赤紅著眼撲向知意,想與她同歸於盡,可最後他卻還是撲向了孩子的屍體,抱著他,嘶吼痛哭。

江於淳伸出的手頓在空中,惋惜地看著她和岑溪,終是歎了一聲:“這件事我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看到。但是岑繼是朝廷欽犯,你必須把他交給我們。”

趙含庭來到她的麵前,像是怕驚了平靜之下悲傷的她,聲音很輕:“把他交給我,會有他該有的結局。”

裴知意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許久才抬起頭來。

她的眉目在微弱的豆油燈火裏似乎有著渺渺不可捕捉的沉哀,揚起一抹冷笑:“什麽結局?我敢交,皇帝他敢往下審麽!為什麽讓你們來抓,你們清楚,我比你們更清楚!”

因為嘉善關數萬人的性命,在皇帝的眼裏又算得了什麽!

他不會讓岑繼在刑部、大理寺,或者任何一個衙門裏吐露出他所知道的一切,繼而威脅到至高無聲的巍巍皇權,威脅到百姓對皇家臣服的姿態!

皇家,高高在上的皇帝,怎麽會願意百姓知道,他的皇子、他無法震懾的朝臣,為了爭奪權力,可以陷害忠良,將鎮守邊關將士視作螻蟻,眼都不眨一下就將他們推入萬劫不複的死局!

那麽比起可以鎮守疆土的將士,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百姓,他們在皇權的眼裏,又算得了什麽?

不過低賤如塵埃而已!

到那時候,皇家與皇權的威嚴必將遭到打擊,百姓會意懷疑的眼神看待這個趙氏皇族,而權臣一派將會有機會掀起動亂,擊潰皇帝好不容易平衡的朝局,再次把持朝政!

趙含庭清澈的聲音壓製了她:“知意!”

他看著她,眼眸中,有對她怨恨和憤怒的懂得,“我們都為將士們痛惜。可是知意,皇嗣、就算錯,錯的再可惡再離譜,皇帝說他們沒錯,那就是沒錯!”

裴知意嘴角扯開一抹清孤的弧度。

當然沒有錯,錯的是百姓,是我裴家和嘉善關十數萬將士對這個國家的忠誠!五萬六千人出去,隻有幾千將士回營,缺胳膊,斷腿,瞎了眼,殘了麵!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卻不會想知道他們有多痛苦!

錯在、他們竟為了這個踐踏他們性命的涼薄皇權守著天下!

她看向少年武將,“江於淳,你是武將,你上過戰場,看過那麽多的死無全屍,經曆過淪陷在敵軍的包圍裏,可你體會過明明援軍就在身後而不得支援的絕望嗎?你嚐試過每一步都趕不上的恨麽!”

江於淳懂得在戰場上看著熟悉親近的人就死在眼前而救不得的痛,但是他真的沒有辦法想象,那數萬人被敵軍十萬之數包圍、斬殺,而搬救兵的人卻一去不複返的絕望。

嘉善關與草原部族對峙百年,而裴家亦為了大梁鎮守嘉善關百年,抵禦草原人的侵略和騷擾。

這百年裏,戰死疆場的裴氏族人有三百餘人!

他們得到曆代皇帝的信任與猜疑,也成為曆代皇子拉攏和算計的對象。

如今,皇子長成,權臣勢盛,權勢拉鋸,戰功赫赫的裴家終於還是沒有逃過這一劫!

去歲冬,嘉善關與韃靼兩軍交戰,不想額古爾部伺機偷襲,本該去搬救兵的岑繼卻殺了為他開路的將士,拖延支援時間,棄前線將士與不顧!

隻為讓裴家也沒有機會成為他主子對手可拉攏之士族!

若不是被他斬落馬下的將士逃過一劫回來揭發,誰會知道,原來這一場險些城破、死了數萬將士的戰爭竟是自己人背後捅刀!

江湖子弟江湖老,就如將士戰死疆場一樣,都是最好的結局。

但那樣的結局絕對不包括被自己人出賣,白白葬送了性命!

江於淳也是武將,最恨的就是自己在拚殺,而有人為了權勢私利背後捅刀,也現在也很想將岑繼碎屍萬段!

“我不會讓他死的輕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