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量身定做的死路

時光雖已經接近春末,正午陽光暖融融的,但是落過雨的地麵地氣依然濕冷,那種濕冷是能鑽骨入縫的,六個人跪了半晌,都開始忍不住偷偷磋磨膝蓋了。

裴知意看了他們眼,便知道儲時蘊是要做什麽了。

讓他把車架內高腳幾上一隻白瓷蓮花香爐拿了出來。

揭開蓋子看了眼,裏麵香料已經燃燼。

放在鼻下輕輕嗅了嗅,甜得發膩的蘇合香灰燼裏還是能隱隱嗅出了一絲迷香之氣,回頭問了女使道:“是上了馬車之後點燃的香料嗎?”

女使點頭,小心道:“回姑娘的話,是上了馬車之後點燃的。”

裴知意把香爐遞回給儲時蘊,小聲道:“下在了香料裏。”

那麽,臨近府邸時叫人還有回音,可不就是在講夢話了麽!

儲時蘊貓身從車廂裏出來,便叫了那六個人起了來。

和聲問道:“回來的一路上可曾遇見了什麽人,或者發生過什麽事?”

女使每個驚恐無助的表情都會牽動被打得高高腫起的麵頰:“沒、沒有的。因為被雲家女使潑了熱湯,姑娘有些不大高興,上車後便與奴婢怨了幾句,後來也不知道怎麽的就睡著了,還是後來護衛的叫聲把我驚醒的。”

其他幾個皆是連連搖首,說自己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半路的時候馬車被石子顛了一下,我還給姑娘告罪,問她有沒有嚇著,姑娘分明是同我說了話的,誰知道到了府裏說可以下馬車了,裏麵竟是一點動靜也沒有,掀了轎簾才發現姑娘不見了,女使昏倒在了一旁。”

儲時蘊拿過丟在車轅上的鞭子在手裏把玩著,語調平靜地又問了一遍:“這一路上,到底有沒有遇上什麽奇怪的事情?”

聽他這般重複發問,幾人開始不受控製地發顫。

悄悄交換著眼神,但是依然咬著牙說“沒有”。

女使蹲在地上崩潰大哭起來:“奴婢真的不知道為什麽會昏睡過去,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裴知意鑽進了馬車裏,看看是不是有什麽機關。

這些人擺明了是在說謊,若說怕死之下把人交給凶手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連正麵衝突都沒有,這些人又怎麽可能會知道打過對方?

隻能說明,這些人確實是不知道劉姑娘是什麽時候消失的!

那麽中途到底發生了什麽,才能讓劉姑娘從他們那麽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而大梁宴請的晚席一般都是在申時正開始,大約四點左右,宴席不必家中用飯,不必遵守食不言寢不語的規則,難得見麵的大家邊吃邊聊,總要一兩個小時才能結束。

宴席即將結束時起碼已經酉時初,天已經徹底黑了。

街麵上的鋪子也鋪子也幾乎都關了門。

想要在路上懂點什麽手腳,可太容易了。

聽著那幾個人一口咬住了什麽都不知道,她就有點懷疑這些人的智商了。

都不是殺人慣犯,甚至都不是什麽心狠手辣之輩,心理素質差得要命,手抖腿也抖,說句話都要被亂跳的心跳給衝得七零八碎,就這樣了還以為自己能夠瞞得過去嗎?

瞧著儲時蘊給的威勢與壓力也差不多了,一邊敲著每個座位下的木板,一邊慢條斯理道:“女使會昏睡過去,是因為香料裏被下了迷香。既然是上了馬車便點燃的香料,不出半條街的功夫她們兩個便會昏睡過去。被石子顛了,還有人同你們說沒事。鬼給你們說的麽!”

幾個人聽了,一張張麥色的麵孔皆是一陣青一陣白,就如真的見鬼了一般。

趙含庭站在車窗外看著她在裏麵摸索,接口道:“現在不說實話,若是待會子給你們縣官大人查出什麽來,你們可就成凶手的共犯了,到時候即便你們主家不殺你們,衙差也得拎你們去大牢裏待一段日子了。”

儲時蘊沒有再問,麵色一沉,一鞭子甩在了他們腳邊的磚石上,龍吟虎嘯之後,震耳欲裂的尖銳在耳邊炸開,驚得本就心虛不已的車夫和護衛“撲通”“撲通”,全都給跪了。

都不用儲時蘊再問什麽,便一個個都交代了。

車夫嚇得眼淚鼻涕一把下:“大人恕罪!我們真的不知道姑娘是什麽時候不見的。隻是半路的時候馬車不是叫石子給顛了,而是遇上了幾隻發瘋的狼犬。”

四個護衛也終於不敢繼續咬著了。

膘肥體壯的護衛縮成了一團:“對對對,好幾隻瘋犬突然就從巷子裏衝了出來,紅著眼珠子齜著牙,要吃人一樣朝著我們就撲過來,我們也是沒辦法才撒開馬車的。但是真的隻是一會會兒,不過就是幾口茶水的功夫!真的!”

細長個兒的護衛那袖子抹了把鼻涕,哭喪道:“再回去馬車那邊的時候我們是真的有喊姑娘,她也確實是回答了的,可、可不知道為什麽到了府裏,掀開車簾卻發現姑娘不見了。”

車夫整個人就像是深秋枝頭上半黃不青欲落不落的葉:“大活人平白無故就這麽消失了,我們也害怕啊!要是讓老爺太太知道姑娘可能是在我們撇開馬車的時候失蹤的,一定會打死我們的……我們也是沒有辦法,隻能把我們曾經撇開過馬車的事情瞞下了。”

幾個大男人嗷嗷哭。

狀況外的女使愣愣地聽著,隨即像是清白得正般地嘭嘭磕頭:“大人明鑒,奴婢被迷香迷暈了過去,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啊!”

趙含庭大約也沒有見過這樣“震撼”的場麵,有點不忍直視,一打扇子把眼睛遮住了,隻瞧著裴知意在馬車裏摸索著:“看來當時給他們回應的就是凶手了。”

車夫揚起哭的斑斕的麵孔道:“不、不可能啊!後來的半程我們就沒有離開過馬車,要是凶手真的藏在馬車裏,我們不可能會不知道的!”

那邊說著不可能,馬車裏立馬“哢噠”一聲,否了他的“不可能”。

隨著一聲機關落竅的聲響,馬車座位下的暗格底部被打開,裴知意手裏的香爐一鬆,直接落在了向日葵浮雕紋的磚石地麵上。

很顯然,劉姑娘已經被盯上很久了。

這個馬車就是為了她量身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