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情有獨鍾的趙暄和
龍吟社進行了人事調動,宋之佳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調到了徐時這組,兩人都是主編,一山容不得二虎。
“我覺得宋之佳在針對你。”趙暄和攪著杯子裏的咖啡,“你真沒得罪過她?我說的不是平時隨意開個玩笑的那種,比如在某個重要的事上,你仔細想想?”
“你可太天真了,今天姐姐就給你上一課。”徐時撐著下巴慢悠悠地道,“在職場裏可沒有什麽得罪不得罪的,隻要你擋了人家往上爬的路,在別人心裏就該死,懂嗎?”
“真是,小孩子家家的還挺天真。”她嘲笑趙暄和,“總編快退了,宋之佳在跟我爭位置呢,可我手下不是有個特懂事的你嗎?”她趁機摸了一把趙暄和的臉蛋。
徐時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天,趙暄和被沈長風背下山,可是所有人都看見了。
沈長風全程黑著臉,連徐濤都驚呆了:“我的天,老沈這是爆炸生氣呀,我還沒見過幾次他這樣呢。暄和說跟他住在一起很和諧,這話我真的信了。”
徐時捕捉到什麽,問:“跟沈長風住在一起?誰?趙暄和?”
“是啊。”徐濤驚訝,“暄和沒跟你說?上次她找房子,我手上正好閑置著一套房子就租給她了。不過後來發生點事,沈長風跟暄和就成了合租關係。”
……
徐時記得這茬兒,隻不過回來忙著跟宋之佳新賬舊賬一起算,沒抽開身問,現在可算騰出時間來“審訊”。
“沈長風到底跟你什麽關係?我之前竟然信了你的胡話,什麽普通同學,普通才有鬼!”
趙暄和投降般認輸:“姐姐你小點聲,這是公共休息室,整個社的人都快聽見了!”
徐時壓下聲音,好奇道:“以前有過故事?”
“沒有。”趙暄和垂眼,歎了口氣,“我高中時期喜歡過他。”
“現在不喜歡了?”
“不知道。說實話,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們太久沒見了,我擔心是以前的情緒在作怪,再加上我那本書……”說到這兒,她戛然而止,慌忙去看徐時。
徐時感受到異樣,挑了挑眉:“什麽書?”
趙暄和:“……”
故事特別長,趙暄和從未想過某一天會親口講給一個局外人聽。年少的遺憾像極了不夠辣喉的烈酒,喝進去沒有期待中的舒暢,將說未說的話隨著那酒卡在喉頭,最後變成算了吧,這樣也好。
徐時聽完完全震撼了,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沈長風知道後會不會告我們侵權?”
真不愧是資深編輯,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這個,趙暄和翻了個白眼:“他不會知道的。裏頭除了故事情節跟背景,其餘的一概換了,連名字都不同。”
徐時感慨萬分:“我雖然不知道你對沈長風究竟是怎麽想的,但沈長風對你絕對有感情,那些特殊對待跟照顧我都看在眼裏。”
“也許是對一個老同學的照顧呢?”
“人一輩子老同學隻怕數不過來吧。”徐時輕笑,“不過感情這事勉強不來,要等你自己看清。”
兩人說了會兒話就各自回到辦公室,自從宋之佳搬進徐時的辦公室,徐時就不愛在裏頭待著,可趙暄和辦公室裏的徐濤又感冒了,從上班咳到下班,為了保持健壯的體魄跟宋之佳互掐,權衡之下她還是選擇老實在自己辦公室待著。
“這幾天市裏流感太嚴重,要不暄和你還是去徐姐辦公室裏辦公吧,我擔心傳染給你。”徐濤躲在口罩後頭,聲音悶悶的,語氣愧疚。
“不要緊,我從小身體就好。小學有一年遇上大規模爆發腮腺炎,周圍同學全都染上了,就我沒事。”趙暄和隨意道,“就普通一流感,再來十個你我也沒事的,放心。”
徐濤眼裏的愧疚立時轉為濃濃的敬佩與感激。
但是趙暄和沒料到,白天剛吹完牛,晚上回家就慘遭打臉,倔強了二十多年的體魄終於跪倒在這次來勢洶洶的流感麵前。
趙暄和本來隻是嗓子不太舒服,洗完澡出來後,這種不適感迅速升級,頭暈暈乎乎的,臉也紅得厲害。她坐在沙發上看雜誌,最後眼皮子越來越重,像被一隻大手拉入黑暗。
過了好久,她感覺有人在輕輕搖她,邊搖邊喊:“趙暄和?趙暄和,別睡了。”
她腦袋一片混沌,喉頭似在燃燒,眯著眼抻著脖子努力去看,隻見沈長風拎著公文包彎腰蹲在她麵前,剛下班回來。
見她醒了,沈長風丟下公文包就去扶她:“怎麽在這兒睡,空調還開這麽低?”
他去茶幾上拿遙控器,沒想到手才移開,趙暄和的身子立馬往旁邊栽,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沈長風手臂上傳來的觸感滾燙,愣了一瞬趕緊把趙暄和扳正對著自己。
趙暄和臉頰上兩團燒紅,呼氣聲又長又喘,噴出陣陣熱氣,不用再去探額頭,沈長風就判斷出她在發燒。
想起來最近醫院送來很多流感患者,他心裏“咯噔”一聲。
“趙暄和,聽得到我說話嗎?能不能起來,我們去醫院。”
本來還燒得厲害、什麽反應也沒有的人忽然就扯住他袖口,直搖頭:“不去醫院,不去醫院,不想掛水也不想打針。”
趙暄和怕打針怕疼,這點沈長風是知道的。
高三入學時有例行體檢,其中有一項是抽血化驗,他排在趙暄和後麵幾個,目睹了女生跟醫生打了七八分鍾的太極,最終卻還是在針管亮出來時落荒而逃。
他當時笑了好久,笑到趙暄和不理他了,後來連買了一個月的早飯才把人安撫好。
她不僅膽子小,還挺愛記仇。
沈長風把人抱到臥室躺下,隨後關門出去,等再回來時手上搭了條毛巾。他看著埋進被子裏的人,冷著聲音說:“趙暄和,把腦袋鑽出來,你還發著燒,不要命了嗎?”
“我不去醫院。”即使趙暄和腦袋糊塗,這點倒是記得挺清楚。
沈長風把人從被子裏揪出來,將濕毛巾蓋上她腦門,又拍了一下,才說:“不去。”
她哼了一聲,似乎放心了,一腳把被子踢開,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著。
“想吃點什麽?”沈長風坐在床邊,把小絨毯抖開蓋在她身上。
趙暄和的聲音悶悶地從毯子下傳來,碎碎念:“我想吃蒜蓉小龍蝦,還有樓下那家的小籠包。”
“那就喝粥吧。”沈長風仿佛沒聽見,起身,“我去給你買藥,再燒下去要燒傻了。”
粥,也行吧……
趙暄和沒精力跟他抬杠,頭一偏,養神去了。
小區樓下有家二十四小時藥店,值夜班的女店員十分無聊,正撐著腦袋坐櫃台後百無聊賴地玩手機,突然店門被推開。
門鈴叮咚一聲響,她邊抬頭邊說:“歡迎光臨,請問要買些……”
見到來人,她頓時失了聲——
從門口走來的男人不僅氣質好,長得也好。
“你好,我買退燒藥。”他說。
“啊,行行行,我們這兒……”
男人卻突然打斷她,嗓音低沉悅耳:“布洛芬,阿司匹林,再拿瓶醫用酒精。”
女店員許久才回過神,趕緊打開櫃台拿藥,說:“你對藥品很熟哇,是醫生?住在這片?以前沒見過你。”
男人“嗯”了聲,付完錢,拎著便利袋轉身重新邁進黑夜。
趙暄和小睡了片刻再次被沈長風搖醒,他一手端著水杯,一手拿著藥片坐在床頭喊她:“趙暄和,吃藥了。”
發燒可能真的能燒壞腦袋,趙暄和聽完他的話,驀地就想起一個她經常跟徐時調侃的爛梗,一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大聲取笑道:“你知道你這話像什麽嗎?”
沈長風配合地問:“像什麽?”
“大郎,吃藥啦!”趙暄和捏著鼻子極其做作地學了一下腔調。
沈長風攤開的手立刻頓住。
趙暄和半點沒察覺,接過杯子,拿過藥片,就著水吞下去。
她接過沈長風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嘴,剛要躺下,沈長風突然輕聲來了句:“以前看過一篇野史,上麵說武大郎知道藥裏有毒。”
知道藥裏有毒,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喝了。
趙暄和往下躺的姿勢頓住。
她忽然明白過來剛剛自己幹了什麽,幸虧因為發燒臉紅得看不出。
她遮掩地笑了笑:“你不會的,哈哈哈,弄死我你就得給兩個人的房租了,不劃算,哈哈哈……”
沈長風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趙暄和覺得自己此刻一定像極了傻子,索性什麽也不再說,拉過被子躺下去,徹底閉嘴。
沈長風替她把房間的大燈換成台燈,光線柔和,然後輕輕關了門出去。
客廳裏,茶幾上東倒西歪著幾個牛奶瓶子,地上還攤開著一本雜誌。沈長風彎腰把東西撿起來,又把茶幾收拾幹淨,才進廚房係上圍裙熬粥。
將近九點,窗外夜色斑斕,鍋裏的白粥在咕嚕咕嚕冒泡,他拿著勺子攪拌一圈,想了想,又往裏麵丟了幾顆紅棗。
沒味的東西趙暄和不愛吃,嘴挑。
沈長風雙手抱臂,靠著廚房門漫不經心地等著,思緒就飛得老遠,忽而他扯著嘴角諷刺地笑了下。
剛剛跟趙暄和說到可憐的武大郎,可自己又比武大郎好到哪裏去?可憐的沈醫生安靜地杵在廚房裏金黃色的燈光下,吐槽自己。
他本以為重逢後自己肯定會對趙暄和無比怨恨,甚至不願再看見她,可事實怎麽樣呢?
她朝他一笑,他就覺得心底積蓄的不甘、憤懣便消失了。如果她對他再有那麽稍稍一些不同旁人的態度,他就徹底失了初衷,又變成七年前那個對趙暄和無比好的沈長風。
鍋蓋被水汽頂得上下顛動,沈長風抬腳過去把粥盛進碗裏,攪拌散了熱氣才給她端進去。
趙暄和又睡了過去,但不安穩,眉頭蹙著。
想起這人劣跡斑斑的往事,沈長風伸手拍了拍她紅彤彤的臉蛋,淡聲道:“趙暄和,起來了。”
睫毛顫了顫,趙暄和悠悠轉醒,揉了揉眼睛靠坐起來。
“喝粥了。”沈長風把碗跟勺子遞給趙暄和,從旁邊拉了張躺椅坐下,順手將她床頭櫃上的一本書拿過來。
室內光線溫暖,男人長腿交疊,靠坐在椅子上,膝上攤著本懸疑小說,看得十分認真。
白粥喝在嘴裏有幾絲甜味,勺子在碗底撈一圈竟然讓她撈出一顆紅棗。
她不禁又看了沈長風一眼。
男人頭也沒抬,卻像感應到了似的:“不許留,喝完。”
趙暄和偷看被抓到,趕緊低頭繼續喝粥。
等她喝完粥,沈長風依舊安穩地坐在趙暄和的房裏不走,折騰到現在已經快十點,想起他明早還得早起上班,她催他趕緊回去睡覺。
“你先睡,等你睡了我再走。”沈長風又翻開一頁,似乎覺得故事有趣,“醫院裏也經常值班,我明天在辦公室補會兒覺就成。”
趙暄和“哦”了聲,抱著被子睡下。
她覺得,生病了被人守著的感覺真好。
臨睡前,她看了一眼沈長風。
男人坐姿端正,輪廓溫和又柔軟,她聽見心底某個聲音瘋狂叫囂——得到他,你想得到他。
都不知道那聲音是不是來自自己心裏,她仿佛置身在混沌的夢境中,就這樣睡去。
第二天,趙暄和醒得早,窗外陽光鑽進來,灑在地板上。她轉頭看見沈長風還靠坐在躺椅上,一隻手撐著頭睡著了。
書已經合好,端端正正地放在床頭櫃上,另外還有一條尚濕潤的毛巾,是昨晚給她降溫用的。
她側頭細細打量沈長風。
突然,沈長風眼睫抖了兩下,緩緩睜開眼,對上她的視線。
趙暄和僵硬地笑:“昨晚怎麽沒回房?”
“你半夜又燒起來了。”沈長風按著太陽穴,起身時突然一頓。
趙暄和知道他腿麻了。
這樣高大的人在小躺椅上委屈了一夜,渾身不難受才怪。
“你今早有坐診嗎,快遲到了吧?”趙暄和小心翼翼地提醒。
“嗯,我收拾一下就走。”
話是這樣說,可沈長風半點不著急,隻見他俯身,伸手朝趙暄和額頭探去。
趙暄和感覺像是有冰塊按上額頭,涼得她往被子裏一縮,見狀,沈長風的手很快收回去。
“退燒了,但藥還得吃,劑量上麵寫了。等會兒我訂個粥送來,記得開門,粥要趁熱喝,再沒味道也得喝。”
沈長風難得這麽絮叨,趙暄和覺得新奇極了,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配合著點頭:“知道了,你趕緊去吧,不然得遲到了。”
門拉開,他半隻腳踏出去,背後突然傳來一句——
“沈長風,謝謝你了……”
他嘴角微揚,帶了點笑:“不用謝。”
俗話說禍不單行,流感才剛好,趙暄和就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當時她正坐在客廳裏吃沈長風給她削的蘋果,咬得嘎吱嘎吱響。沈長風這人簡直無所不能,連挑的水果都比旁人要甜要鮮,於是家裏所有東西的采購權全轉交給了他,她負責打掃衛生和刷碗。
“不想去,媽,那人我根本不認識,突然約出來吃飯不覺得尷尬嗎?”
聽到這樣的對話,坐在對麵架著眼鏡看報紙的沈長風抬頭看來。
“你這孩子真的軸得很,相親之後不就認識了嘛。”趙母扯著嗓音指責,“那是你爸同學的兒子!我們都知根知底的,工作就在本市,而且人家有房有車,人又老實,怎麽就委屈你了!”
“不是……”她捂住手機低聲道,“問題是我現在也不急著嫁人,相親太早了……”
“早早早!你是不知道著急,你爸跟我可急得要命!你這工作天天宅在家裏,優質男青年我就不指望了,連一個男性生物的影子也瞧不見!你是要氣死你媽嗎?”
趙暄和語塞。
趙母一鼓作氣再接再厲,聲音漸漸轉為哽咽:“隻是跟人家吃頓飯都不行嗎?如果不滿意以後就不聯係了,又不勉強你做其他的事。你知道我身體不好,之前還住過半年院……”
“媽——”趙暄和頭疼得厲害,知道母親又要提這種她招架不住的借口了,立馬喊停,“行,我知道了,我跟他去吃飯,你把時間地點發給我……”
“明天中午十一點,和平飯店,不見不散哦。”
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沈長風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抖了兩下手裏的報紙:“你媽讓你相親?”
“是啊,生怕我沒人要一樣。”趙暄和繼續靠在沙發上吃蘋果,表情不耐煩。
對麵沈長風沒再搭話,放下報紙洗澡去了。
沈長風洗完澡後突然咳嗽起來,還越來越厲害。
這病簡直來得毫無征兆,兩人都有些手忙腳亂。
趙暄和拿著水杯坐在他對麵,毫無辦法,隻能在男人咳得喘不過氣時替他順兩下背。
“怎麽會這樣?”趙暄和想不明白,“下班回來還好好的呀,難不成我把流感傳染給你了?”
這假設一脫口,她立馬噤聲。
好像還真有可能……
沈長風這兩天晚上都守著自己,沒休息好,人又不是鐵打的,免疫力肯定下降,再加上他這兩天又是全天的班,可能在醫院接觸了某些病毒。
她驚恐地發現,自己成了個大禍害。
“你先把藥吃了。”
趙暄和把藥給他,神情嚴肅地盯著他將藥吃了。
沈長風鼻梁上還架著副礙手礙腳的眼鏡,她抬手就去摘,不小心滑過男人纖長的睫毛,沈長風閉了閉眼。
“你能給你自己開個藥單嗎,我下去給你買藥?”趙暄和半點沒意識到男人的異常,滿眼焦灼。
“普通感冒,你扶我回房睡一覺就好。”沈長風倒是乖了不少,主動張開手臂,等她來攬。
趙暄和略微猶豫,可又想到這麽些天都是沈長風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
於是她扶起他,踉踉蹌蹌地往房間走。
剛把人放下,沈長風又說話了:“能不能給我倒杯水,喉嚨燒?”
溫和的燈光下,沈長風整個人蒙在被子裏,隻露出兩隻眼睛,亮亮的。
趙暄和立馬去倒水。
“晚飯沒吃,胃疼。”沈長風說。
“胃疼?胃藥有嗎?”
“之前不會這樣,沒備過。”
“那……我給你煎兩個蛋?我廚藝不好,隻會煎蛋,如果不行的話,隻能叫外賣了。”
“就吃煎蛋,謝謝你。”
吃完色香味俱全的煎蛋,沈長風靠坐在床頭閉眼休息,趙暄和擔心他等下有什麽吩咐,索性從客廳拉了張椅子過來坐下。
果然沒幾分鍾,吃飽後時不時咳兩下的人又說話了。
沈長風:“聽朋友說,流感病患者可以多吃一點兒梨……”
趙暄和起身:“我去給你削。”
“我的意思不是……行,謝謝你。”沈長風溫和一笑。
今天下班時他拎回來好幾袋水果,芒果、草莓、梨、蘋果都有,趙暄和挑了兩個水分最足的梨回房削。
沈長風就歪在那兒,被子拉到胸口,認真地看她削梨,甚至還拍了兩下手:“好刀工。”
趙暄和把梨遞給他,一人一個,麵對麵地吃。
沈長風盯著上麵刀劃過的痕跡,客觀地點評:“剛學醫那年,導師為了讓我們練刀工,從果農那兒買了十幾斤蘋果讓我們削,果皮必須一刀到底,還得寬度一致。跟你這削的差不多。”
“所以你的刀工確實好。”沈長風邊咳嗽邊笑。
“不能說話就別說話了,早點睡。”趙暄和吃完把核丟進垃圾桶,擦幹淨手去替他蓋被子。
沈長風點頭,滑進被子,隻是不知怎的又是一陣鋪天蓋地的咳嗽。
趙暄和停住離去的腳步。
“你去睡吧。”沈長風疲倦地揉了揉鼻梁,閉眼。
趙暄和突然覺得自己不是人。
“算了,我在這兒看著,你睡著我再走。”
她一屁股坐下,打開手機來玩,忽然發現母親給自己推了個微信名片,頭像是個型男背影,還挺潮。
母上大人:這是明天相親的小許,你加一下。
趙暄和:“……”
可能是等得久了一直沒收到回複,趙母又連發好幾條消息催促,中心思想是這個微信你怎麽著也得加上去。
於是,趙暄和打開型男名片,指頭一點,添加好友申請成功。
沈長風竟然還沒睡,側頭看來:“怎麽了?”
“哦,我媽把相親對象的微信推給我了,讓我加上。”說完,她愣了片刻。上次跟沈長風要微信這人還沒申請賬號,不知道現在……
“我們……”她揚了揚手機,再次試探道,“要不也加個微信?”
沈長風挑了挑眉,說:“也行。”
這個也行,可是十足的傲嬌,但行動卻是快的,沈長風已經把二維碼送到她眼前:“你掃我。”
“嘀”的一聲,成功加上。
“微信比電話方便,你早該申請的,跟你科室的同事交流起來也方便……”趙暄和一邊碎碎念,一邊打開他的主頁,隨後發現這人的頭像竟然十分簡單,就一隻貓崽,昵稱直接是他的名字。
還沒來得及點開朋友圈,另一條驗證消息突然彈出來,趙暄和發現相親對象小許先生同意她的好友申請了。
眼下將近十二點,這個根正苗紅的三好青年竟然沒睡,不止如此,他還發來條打招呼的消息。
小許:“趙小姐,你好!!!”
這熱情洋溢的感歎號戳得眼睛疼,趙暄和“你好”兩個字還沒來得及發出去,小許的消息再次彈來——
“趙小姐想吃點什麽,我今晚研究一下菜單!”
白日暄和:“哈哈哈……不早了,許先生早點睡吧,明天見麵再說。”
沈長風從被子裏露出兩隻眼睛,十分挑剔地盯著椅子上的人看,距離隔得有些遠,他看不清微信上那相親對象到底說了什麽。可是趙暄和卻露出個淺淡的笑意,這個笑意放在他的認知裏,是還不錯的代名詞。
於是,沈長風又開始咳嗽了。
“怎麽又咳得這麽厲害,要不要喝點水?”
果不其然,趙暄和丟開手機、丟開那個根正苗紅的小許來他床邊憂心忡忡地看著他。
沈長風頭一偏,露出線條流暢的脖頸,嗓音啞得要命:“麻煩你了。”
“沒事,沒事。”趙暄和撒開腿往廚房走,很快端進來一杯溫度適中的薑茶,“剛剛趁手煮的,現在剛好能喝,你快起來喝點。”
沈長風撐著身子坐起來,捧著杯子慢悠悠地喝,趙暄和的手機在椅子上時不時地振動一下,屏幕亮了又熄。
沈長風:“有人給你發消息。”
趙暄和瞥了一眼:“沒事,不用管。”
沈長風埋頭吹了吹薑茶,嘴角微揚,泄露點笑意。
“相親對象?”
“嗯,十二點還不睡,問明天中午吃什麽,熱情得讓我害怕。”
沈長風眉目舒展又笑了一下,什麽也沒說……
趙暄和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過去的,醒來時聽到從門外傳來的沈長風的咳嗽聲,她動了動身子,然後愣住了。
她竟然躺在沈長風的**,蓋著沈長風的被子,窗戶開著,灰白色的窗簾被吹得鼓起來,輕輕地飄動。
然後趙暄和驚奇地發現,沈長風這間臥室不知什麽時候被他全換成了灰白色的窗簾,顯得過分清冷。
突然門外又傳來一陣碰響,嚇得她趕緊跳下床,連鞋子也沒來得及穿就推門跑出去。
廚房裏,沈長風俯身將摔碎的碗撿起來,回頭朝趙暄和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手上使不上勁,不小心滑掉了。”
廚房裏的碗是趙暄和一手置辦的。
她幾步過去把男人手裏的瓷片丟進垃圾桶,輕聲斥責:“碎了就不要了,我等會兒來打掃。你拿碗是想吃點什麽嗎?你說,我來做。”
真是大言不慚,說完她意識到不對,趕緊補充:“我點外賣。”
沈長風走到客廳的沙發旁坐下,笑道:“昨晚的煎蛋就很好。”
“行,你等會兒。”趙暄和鑽進廚房開始忙活,又掏出手機點了粥。忙的間隙,她抽空往客廳一看,沙發上的人安靜又憔悴,她心裏某個地方就那麽軟下來。
於是她又掏出手機,加了好幾道補身體的湯。
家裏有個病號,身邊根本離不開人,趙暄和坐在桌上給小許先生道歉,說今天有事處理真的走不開,下次她請吃飯。
小許也沒勉強,回了個“趙小姐先忙,來日方長”。
“抱歉……耽誤你今天相親了。”沈長風垂眼說道。
“沒關係,你身體比較重要。”趙暄和給他盛了一碗湯,安慰著他。
沈長風好似真的挺愧疚,捧著滿滿當當一碗湯不知道想起什麽,蹙著眉,最後也隻勉強喝下半碗。
晚上,男人病情好轉,到第二天起來又是精神抖擻的樣子。
“我覺得我是華佗轉世,當年怎麽就沒想著學醫呢。”
趙暄和把這事當作笑話講給徐時聽,徐時聽完嗤笑一聲:“你知不知道同行業離婚率多少?天真。”
趙暄和選擇閉嘴。
“不過沈長風這病挺蹊蹺的。他不是醫生嗎,怎麽會這麽不注意?”
“他是骨科醫生,骨科又不包治百病。”趙暄和據理力爭,“他還給我守了夜,應該是受涼了。”
徐時自覺說什麽這人也不信,索性低頭看稿子去了。
下班的時候,趙暄和收到小許先生的微信,問她事情有沒有解決,有沒有空出來吃個飯。
想著早點把這事解決,趙暄和回複了一句可以,然後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赴約了。
還是訂在和平飯店,挺高檔的,到的時候她循著大廳找了一圈,最後在相應桌號前看見了自己的相親對象。
不愧是聊個微信都精神抖擻的三好青年,小許先生戴著副黑框眼鏡在位置上坐得筆直,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苟,還抹了發膠,長相大眾,是沒什麽特色的那種人。
無論是皮相還是氣質,沈長風珠玉在前,這麽一對比,兩人外貌真的相差太大。
她過去坐下:“許先生你好,我是你的相親對象趙暄和。”
“啊!趙小姐!百聞不如一見!我是許紹波!”許紹波笑得開懷,立馬把菜單推過去,“不知道趙小姐想吃什麽,我就一直等著你來再點菜!”
趙暄和合上菜單,準備先把正事說完。
“許紹波先生是吧。”
“是!”
“你先等我把話說完……其實這次相親是家裏父母一手操辦的,我本人並不知情,暫時也不考慮結婚。如果許先生願意,我們可以做朋友。”
精神小夥一下子就不精神了。
許紹波耷拉下腦袋:“既然趙小姐這麽想……那就做朋友,不過,吃頓飯總行?”
“行。”
一頓相親宴吃下來十分沉默,最後結賬趙暄和主動提出AA。
兩人出了飯店。
許紹波問:“趙小姐怎麽回去?”
“打車。”
許紹波雖然還沉浸在相親失敗的打擊裏,不過作為一個三好青年,在趙暄和說打車回去後,他還是堅持要把她送到家。
這點趙暄和沒同他爭,點頭。
車在夜色裏飛馳,許紹波看向後視鏡中的趙暄和,問:“趙小姐家在S市,為什麽跑來A市工作?”
“其實我算土生土長的A市人,隻不過後來搬家搬到了S市。”
“這樣啊,那以後趙小姐回S市有事要幫忙可以找我,大家都是朋友!”
趙暄和笑著應了聲好。
到達小區樓下。
“我會主動跟伯母說的,就說我沒相上,趙小姐不要擔心。”許紹波摸了摸腦袋,憨笑。
“那就謝謝你了。”趙暄和點頭致意,抬腳便走。
“等會兒。”許紹波又追上來,這次手裏提了一隻包,“趙小姐,你東西忘啦!”
趙暄和再次道謝,接過東西往樓棟裏走。
可沒想到,再一抬頭,就看到了剛下班回來的沈長風。男人站在幾步之遠的台階上,冷冷地看著她。
趙暄和愣了一瞬,走近:“怎麽不穿外套,感冒才好了多久。”
“這算你廉價的關心?”
趙暄和不可置信地扭頭看沈長風,沈長風麵色譏誚,看著她。
“你那是什麽眼神?”她氣笑了,“我今天得罪你了?”
兩人一同走進電梯,一同下電梯。
沈長風身上還沾著夜晚的水汽,涼颼颼的,趙暄和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下意識地快走兩步。
可沒想到,這個再微小不過的動作竟然讓沈長風發瘋了。
趙暄和把鑰匙插進門鎖,剛要去扭把手,背後猛地靠過來一個人,隻見沈長風長手越過她推開門,隨後她整個人便被推著往裏走。
“你發什麽瘋?”她驚叫。
回應她的,是“哐當”一聲關門聲。
男人放下公文包,默不作聲一步步地朝她逼近,她避無可避,最後被他堵在牆角。
“沈長風?”
趙暄和仰頭看他,聲音驚疑不定。
“我真的很不受你待見,是嗎?”他輕聲問。
趙暄和不知所措地搖頭:“你在說什麽,你今天到底……”
沈長風表情冷淡,她一腔話語全堵在了嗓子眼,最後她垂下眼,閉嘴不說了。
自從和沈長風同住以來,他處處照顧她,對她好得像是他們沒有經曆過分別一樣,像是她沒搬家,他也沒出國,兩人不僅是密友,甚至可以成為戀人,如同她小說裏寫的那樣,她的暗戀成了真,她和沈長風早就在一起了。這一切都讓趙暄和覺得特別不真實。
不過美夢終將醒,現在這樣的狀態好像才是他們之間應有的。
沈長風目光一眨不眨地鎖住她,等著她的回答。
可最終,女人抿唇一字不說。
沈長風渾身的力氣好似被卸去,他突然有些泄氣,然後搖了搖頭:“沒事了,去睡吧,晚安。”
趙暄和神色一動,趕緊喊住他:“沈長風,你……沒事吧?”
“沒事,去睡吧。”他轉身關門回房。
房間內一片漆黑,沈長風一個人枯坐在床頭,心想,好像還是不太行。
趙暄和好像還是不愛他,該怎麽辦?
他能看得出趙暄和對自己的依賴,也知道自己手握和趙暄和的過往回憶,這張牌得天獨厚,遠超普通競爭者。可今天看到別人送她回來,他還是沒忍住心裏翻滾的嫉妒。
他原本打算用溫水煮青蛙的方法,隻要這隻青蛙夠傻夠後知後覺,很容易就能自己跳進鍋裏。
可今晚,他似乎打草驚蛇了。
手機屏幕猝然亮起,是周涵給他發的微信,提醒他明天要值班。
沈長風回了個好字過去,想不到那頭竟然回複得飛快。
周涵語氣驚訝極了:“天,我都沒指望你回複,給你發的信息好幾天你才看見!”
沈長風:“平常不太看手機。”
周涵:“那你興致勃勃讓我替你申請個微信幹啥呢?用起來啊兄弟!還想不想追人家妹子啦!”
隔著屏幕都能想象到周涵此刻跳腳的模樣,沈長風沒忍住輕笑一下,還真信了他的話,打開微信點進和趙暄和的對話框。
兩人還沒用微信聊過天,對話框一片空白,他就又點進趙暄和的朋友圈。趙暄和的朋友圈大多是分享一些生活瑣事,有時是小區裏遇見一條漂亮柯基,有時是上班路上堵車……
從上翻到下,沈長風嘴角越揚越高。即使錯過她七年,即使麵對的是一條條毫無溫度的朋友圈,他也將她的情緒挨個體驗了一遍,裏頭有愉快的趙暄和,憤怒的趙暄和,難過的趙暄和……
他情有獨鍾的趙暄和,他多年前就放在心上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