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夢想起航

他拉開門，捧著果盤的母親笑嘻嘻地站在門口，冬來說：“媽，你怎麽送上來了？”

“在樓下喊了三次，你們都沒有聽到，我就送上來了。有酸脆的青芒，念秋應該喜歡的，還有藍莓奇異果，都是酸甜酸甜的。”

念秋說：“媽進來坐嗎？剛剛在打電話，沒聽到您喊我們，不好意思……”

冬來媽笑說：“不進去坐了，我跟你爸出去散散步，水果切好用涼白開過了兩遍，可以直接吃的。還有一包酸梅粉，喜歡就沾著吃，不喜歡就放一邊。”

念秋連忙答應著，冬來將果盤和酸梅粉都接了過來，冬來媽高興地下樓去。冬來隨手關上門，對念秋說：“你看，都是你喜歡的。媽真的很喜歡你。”

念秋問：“你是不是從小到大，都被媽這樣喜歡著？”

冬來挑眉，說：“是。她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給我。不過……”

“不過什麽？”

“你來了以後，她就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給你……”

念秋笑，說：“那是因為，她有了新的使命，她要對孫子好。”

冬來說：“不是，因為你拯救了我，拯救了我們這個家。如果你不來，我就毀了。”

念秋不語，冬來用叉子叉住一塊青芒，送到念秋嘴裏。念秋吃完一塊青芒，才說：“你看，你才對我說，人間是地獄，看我們怎麽來對待。你的智慧這麽高，自己卻陷在愛情的漩渦裏，出不來，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冬來再叉起一塊青芒，羞愧地笑著，“你不知道，有一句話，叫做說一套做一套……”他哈哈地笑出聲來，又說：“我就是這樣的。什麽事我都看得很通透，唯獨對你，我不能裝作清醒，我也甘願是條迷糊的狗。”

念秋看著他，眼眸裏寫滿了愛意。

冬來繼續說：“我的幸福與痛苦，全係在你身上。我是你的附屬，我甘願把自己活成這樣，隻要你不甩開我，願意帶著我，我就已經超越了我的認知，豪邁而快活。也就是說，大多數的人，都是像我一樣的，有一條底線……”

念秋皺眉。

冬來說：“也就是說，大多數的人，活著，都不是為自己活著，他有他活著的理由。那理由，就是他的底線，他的最後的支撐。隻有少部分的人，可以脫離了任何人任何事，活得異常清醒，無論失去什麽，得到什麽，他都能活得滋潤……這樣的高人，是很少的。很少的。”

“而我呢，我的底線，在你沒有出現之前，我的底線是我的家人，爸爸媽媽，妹妹。你出現之後，我的底線就是你……”

“一個人，到底是要活成喜怒哀樂都是棋子的高人，還是活成有底線的，大多數人的模樣呢？”

“活成我這樣，就很幸福了。活成喜怒哀樂都是棋子的高人，你也不能說他不幸福——你看那些帝王，比如殺伐決斷的漢武帝，比如武則天。不但喜怒哀樂都是棋子，愛人手足也可以是他們的棋子。他們的幸福，可能不是在兒女情長，可能在家國天下。”

“我真不知道他們這叫偉大，還是殘忍。”

“二者兼有吧。你可不要跑偏了，我讓你在麵對困難的時候，把困難當成棋子，可不是讓你把一切看破，都當成是炮灰。看破，那就過頭了。凡事樂觀一點，看開一點，把眼下的生活過好，保持好心情朝著前麵慢慢地走，就很好了。那句話說的——活在當下，你聽說過吧？其實後麵還有句話——樂在當下……”冬來說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像回到了從前教導濤來鶴來時。念秋正處於求知階段，對冬來的說教和啟發十分受用，二人聊起來沒完沒了，一個果盤見底，仍是一個在談天論地，另一個巴巴地聽著，偶爾點頭，偶爾討論幾句。牆角的蛐蛐聲漸漸響了，星空朗朗，萬裏無雲，隔天，定又是陽光燦爛的一天。

第二天，陳南湘給冬來打來電話，告訴他粵繡培訓班已收到超過一百餘人報名，大大地超過了他們的預期。冬來高興極了，帶著念秋趕到居委會，但接過陳南湘遞來的報名表，冬來卻皺了眉頭。念秋往那表格一看，報名人員年齡大的大，小的小，真正能長久學長久做的，恐怕不多。冬來輕輕地笑了笑，問：“陳書記，您的效率很高啊，這麽快就號召到這麽多人報名。”

陳南湘興致很高，請他們坐下，一邊斟茶一邊介紹道：“我們通知一發出去，就收到了幾十人報名。後來在核實的時候發現，很多人是幫自己的孩子報名的。他們以為像以前那樣，是少兒公益培訓班。我不好拒絕他們，所以把你叫過來，商量商量，看看怎麽來安排更好。”

他走到念秋麵前斟茶，念秋忙扣桌子感謝。他看了看念秋：“這是你的愛人，對吧？”

“是，這是我太太念秋。”

“陳書記好！”

“噢，念秋，你好！聽說你也是粵繡高手啊，太好了！”

念秋忙笑著接話：“謝謝書記，我不能算是高手，但我是願意出一份力的。”

陳南湘說：“像你們這樣的年輕人，做這個的不多。我比較好奇，想了解了解，你們怎麽接觸到這行的呢？”

冬來說：“我讀的是紡織學院，專業就是刺繡。的確學的人不多，就算是學的，最終又從事這行的，更不多。”

陳南湘點點頭，問：“那你的同學，他們大多數都做什麽行業去了？”

“有的在廣州、杭州的服裝城做服裝批發生意。少數做服裝設計師，少數就像我這樣，做了刺繡工作。”

陳南湘笑問：“那你怎麽會選擇這行的呢？”

冬來笑說：“說來也是怪得很，我報名的時候，並沒有選紡織專業的，是被調劑到這個班的。剛開始想放棄，沒想到一上手，覺得蠻有意思，蠻喜歡的。那老師可能是太缺人了，對我一頓猛誇，說我的手天生適合刺繡，我被誇得飄起來……”他說到這裏笑了起來，陳南湘和念秋也咧嘴笑著聽他說。

“後來，我就老老實實地學，我那班主任看我這麽認真，畢業前，介紹我到了廣州玉汝於成，跟粵繡傳人重新學了一年多，學了許多新技法，慢慢地，有了一點成就感，就篤定主意要一直做下去。”

陳南湘頻頻點頭，笑問：“那肯定收入也不低，收入高，有保障，才會有動力做下去，對吧？”

冬來笑答：“嗯，收入還是挺可觀的。”

陳南湘問：“那，念秋呢，我看你年紀也挺小的，你怎麽會從事這行的呢？”

念秋笑笑，說：“我老家很多潮繡大佬，我從小就挺羨慕他們的。但是他們不輕易收徒弟，尤其不輕易收女徒弟，所以我媽就托一個認識的老鄉介紹我到廣州學，我是真的挺喜歡的……”

陳南湘問：“就這樣，認識了冬來？”

冬來和念秋都笑了起來。

陳南湘點點頭，坐下來，正色道：“鄉村振興，太需要你們這樣的年輕人了。難能可貴啊，尤其是回歸傳統行業，傳統手工業的，更是難得。”

“所以，我們要做成這件事，恐怕也會有很多困難……”

“萬事開頭難，做什麽事，都不容易。但是，你們盡可以放心，我會盡我所能，為你們掃清障礙，為你們創造條件。隻要是有利於我們村的發展和就業的，有利於我們村的經濟和文化的，我都會大力支持。”

冬來點點頭：“謝謝陳書記給我們吃下定心丸。我想，這樣來，好不好——我們設置八節公益青少年培訓課，以培養興趣為主，科普粵繡知識，教會小朋友們繡一些簡單的花鳥作品。這八節課，限定報名人員為十六歲以下的少年兒童，一來呢，讓已經報名的家長不至於失望，二來呢，也在小朋友們心裏種下一顆種子，說不定什麽時候，這顆種子就生根發芽了。”

陳南湘頻頻點頭，說：“這樣好，這樣的話，就不用拒絕家長們了。”

冬來繼續說道：“另外，再設置二十四節課，以培養粵繡接班人為主，除了傳授正規的粵繡理論基礎知識以外，還教繪畫和刺繡技能。這二十四節課，限定十六至六十歲的人報名。學完了這二十四節課，順利拿到結業證書的，可以繼續報名學習中級的二十四節課。中級的二十四節課，將會進行到更高級的技法，待他們通過了考核，繼續進入到高級技法三十六堂課。把這三十六堂課的內容都掌握了，基本上就可以獨當一麵，中高級以上的訂單都可以承接。”

陳南湘點點頭，問：“那也就是說，大概需要一年半左右，就可以出師，接單，賺錢。”

冬來點頭：“是。如果要學得很好，這是最短時間了。”

陳南湘沉吟不語。冬來和念秋對看了一眼，不知道陳南湘心裏想的是什麽。

過了一會兒，陳南湘笑了笑說：“就按照你說的做吧！隻是有個問題，長達一年半的時間，如果出不來什麽效果，也就是說，堅持到最後的，能夠拿到結業證，做這份工作的人並不多，卻耗費了你們那麽長時間，這損失，怎麽來算呢？”

冬來沒有來得及回話，陳南湘又說：“畢竟，隻有你們兩個才能做這件事，其他什麽人是幫不上忙的。而我們這邊，雖然有一點經費，但畢竟有限，不足以支付長達一年半的培訓費用。”

冬來說：“這個，陳書記倒是可以放心。我已經考慮到方方麵麵，才將課程設計成這樣。如果在正規院校，或者是刺繡培訓班，那二十四節課可能十二天或者最長二十天就上完了。但我卻設計二十四周上完，就是擔心有些人還要去做別的工作，一周也就隻有一天半天時間來上課。這樣的話，我一周也隻需要上一兩節課，工作量並不會很大，我把自己的休息日抽出來上課就可以了。至於課時費，我不需要。我不靠這個課程賺錢養家，僅僅是想做點事。所以，這一層，您大可不必擔憂。”

陳南湘心想，這個年輕人是真的打算“放長線，釣大魚”的。第一批人，尚不知有多少“魚”是大魚，他就敢這樣耗費時間精力，若不是真心想幹成一番事業，斷不可能有這樣的氣魄。但是他同時又擔心他純粹是創業小白，沒有經驗，預想不到後麵的局麵。這兩天，他走訪了一些村民，了解了一些陳冬來的情況。大多數村民認為他做事靠譜，有部分熟悉的則認為他做事死板，認死理，“一根筋”。經過兩次接洽，他更傾向於前一種評價。想到這裏，陳南湘主動站起來跟冬來握手，說：“雖然你是不在乎這個費用，但是我也會盡力為你爭取一點補貼。至少車馬費、誤餐費會給到你。冬來，念秋，那我們就說定了，你們回去好好準備，我再把名單調整調整，通知他們本周末準時到位。”

冬來說：“好的，陳書記！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的——這麽多人，樓上的課室一次性能不能容納那麽多？如果最終的名單真是超過了一百人，那麽最好分批上課，這樣效果比較好。購買工具，大約五六十套也就夠了。”

“噢，我把這事給忘了，購買工具需要多少錢，你告訴我，我先備案，後麵給你報銷。”

“框架那些工具費不了多少錢，我來出就行了。倒是絲線，耗損比較大，這個我回頭給您發微信，您安排財務采購回來即可。如果村裏沒有這筆預算，我來掏，也是可以的。”

陳南湘搖搖頭，伸手扶了扶冬來的手臂，說：“有的，這些工具的費用我們可以報銷，這個不用你來掏錢。回頭你發給我，我安排財務采購。”

“那好，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好。我看你愛人肚子也蠻大了，要照顧好她喲。”陳南湘說罷笑了笑，冬來和念秋點頭道謝，二人離開了居委會，回到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