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幕後人

石玉放下丁誌明的電話,心懷愧疚的葉廠長急忙發聲表態:“這次的問題都是我的責任,我會拚了老命把樣板加班加點做好,周一天亮之前一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

石玉轉回身來,看著葉廠長昨天熬夜後通紅的眼睛,一時間思緒複雜,終於歎一口氣道:“先做吧。”

葉廠長“哎”的一聲得令,馬上開始調撥人員,令一組人將前幾天做樣板時的備料拿出來,一組人去加工區做輔助工作,他自己則親自出門去備貨龍骨與航空膠。

待葉廠長匆匆從正興離開,朱鬱鬱與石玉也駕車返回聯振。一路上,朱鬱鬱見石玉都在沉默,幾乎看不出表情,想了想,忍不住還是寬慰道:“今天才周五,還有兩三天時間,應該來得及。”

來不來得及是一回事,石玉內心權衡的卻並不是這些,在她標準的秩序世界裏,老葉這次的行為明明白白踩到了紅線,與吳智的中飽私囊有所不同,她覺得葉廠長這種以次充好的操作,極有可能會在某天成為一個雷,將聯振推向絕境。

車行至紅燈,石玉一腳刹車停了下來,對朱鬱鬱說道:“咱們得徹查一下老葉,看看以前的項目有沒有類似情況,以及做好準備換廠長。”

朱鬱鬱吃了一驚,側過身子重複一遍:“把葉廠長換掉嗎?”

“對,原則問題不可縱容。”

“可是正興工廠就是老葉家的啊,這怎麽換?”朱鬱鬱不解。

“連工廠一起換掉,重新找一家幹淨的新廠。”紅燈變綠,石玉一腳油門向前駛去,前路一輛車也沒有,行得坦坦****。

“可是,異型項目馬上要啟動了。”

“看看這次樣板驗收的情況,不管能不能過關,和他的合作也差不多就到此了。”

朱鬱鬱點頭,這是她熟悉的石玉,冷靜又果敢,思考過的事便一路向前。

回到聯振,才一下車,石玉便直奔任浪濤辦公室。吳智正好在與任浪濤商討益北公司的籌劃細節,見石玉風風火火進來啊,吳智立刻將資料攏好收起,閉上了嘴。

任浪濤知道今天石玉是去項目現場交付樣板,隻道她是來匯報結果,示意她坐下,又要倒茶給她。

石玉道:“正興怕是和我們無法共進退了。”

任浪濤倒茶的胳膊停在半空,“又出什麽問題了?”

石玉便將今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部告訴了任浪濤和吳智,任浪濤沒料到老葉能做出這等蠢事,摸著下巴道,“他這是圖什麽,就這麽點小錢。”

石玉並不想針對這件事的本身深入置評,她懷了一腔做事業的熱忱,在決定來滄北之前,已經將所有可能性一一假設,該堅守的是什麽、該果斷的是什麽,她心中有一本清晰的台賬,有些事可以四兩撥千斤,有些事可以小事化了,但有些事一定要立即決定,絕不可回頭。

“我要建自己的新廠。”石玉話音不高,但擲地有聲。

吳智與任浪濤對視一眼,吳智道:“自己建廠可不是小動作。”

“我知道。”石玉沉聲說道,“聯振這兩年的發展,光自己的項目已經足夠養活一家工廠,何況正興的場地”石玉停了一下又說道:“還有格局,都不達不到做聯振合夥人的標準。我已經安排鬱鬱明天開始去找工廠來收購,這件事短期和長遠來看,都是必須要做的。”

任浪濤叼住雪茄,吐一口煙霧,“既然石總已經下了這麽大的決心,那就先找找看。”

石玉看任浪濤一眼,告辭退出。

吳智從窗邊看她走遠了,急忙抽出手裏的資料道:“新公司都馬上要準備開始注冊了,她來這麽一手,我們還怎麽麵對老葉?”

“急什麽,工商那邊不是還沒交資料麽,等等看再說。”此刻的任浪濤正在心中快速做著衡量,石玉說的話其實不無道理,如果老葉居然在這種小事上翻跟鬥,以後確實不排除會是一個很大的隱患。

“這個女人的脾氣簡直太絕了,一點回旋餘地都沒有的。”吳智將資料丟在桌子上。

“她要不是這個脾氣,也不會做成上海設計院裏的知名設計師了。”

聽到任浪濤提這個,吳智將兩隻手扣在一起,傾身向任浪濤的方向小聲地說,“她離開設計院這個事情,咱們……”

“閉嘴!”任浪濤喝止道。吳智趕緊回正身體。“這件事隻有你知我知,永遠不要再提,讓它徹底爛到肚子裏。”

吳智討了個沒趣,隻得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再喝一口。

任浪濤不滿地看一眼吳智,覺得今天的他和老葉一樣愚蠢。

任浪濤在邀請石玉來滄北創業時,心知滄北這個小地方與上海設計院相比相差懸殊,即便他已經把三寸不爛之舌發揮到了極致,但還是擔心她過於糾結搖擺。

在任浪濤眼裏,石玉做項目極為靠譜,對世界又帶著一種勇敢的天真,最重要的還是她手裏有著大量的設計資源,綜合下來,她是最佳的合作人選。最後石玉的離開是因為設計院的泄密事件,而這個事件正是任浪濤安排吳智做的一次推手。

那個藏在屏幕後的聯絡人是吳智,發送木馬給石玉手下員工的也是吳智,但是真正幕後的人,是他任浪濤。

有些話是永遠不能提的,它發生的同時就是腐爛的,必須迅速埋進地底。

沉吟了片刻,任浪濤抬起頭對吳智說道:“其實聯振現在已經把超薄技術完全掌握了,石玉要建我們自己的工廠是合理的。”

吳智不解,“那咱們的新公司還搞麽?”

“當然要搞。之前不是說了兩家公司內部走賬可以省稅麽?”任浪濤又看一眼吳智,對他的表現十分不滿意。偏偏吳智還要繼續追問,“不讓老葉當股東了麽?”

任浪濤吐一口煙霧,按耐住性子教導他道,“你仔細想想,如果按石玉所說要自己建廠了,那老葉還有什麽價值?”

吳智這才明白,就在二十分鍾之前還在籌劃著如何核定老葉資產的任浪濤,已經轉瞬就將他變成了一顆棄子。成年人的世界裏果然隻有遊戲規則,吳智聽完任浪濤這句還有什麽價值的話,突然心裏五味雜陳。

他攬鏡自照、對號入座,心中一瞬間生出強烈的不安。

他有點害怕,萬一哪天自己也走入某個困境的時候,會與現在的老葉殊途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