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通過
這個周末,對於正興的所有工人來說都充滿了爭分奪秒的緊迫感。老葉一雙眼睛布滿了血絲,在廠裏幾乎連跳帶跑地穿行。隻有兩天時間來完成補救,他不允許自己再出任何錯誤,這不光是一個愧疚的彌補,也來自他的某種尊嚴。
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周一的交貨要完美,要讓周五那個羞愧的答卷重新計分。至於未來,他心中暗自決定,未來再也不要有那麽多的計較,這一次的交貨將會成為他與石玉之間一次鄭重的修好。
隻可惜,這些隻是老葉自己一廂情願的構想,此刻的朱鬱鬱正穿行在滄北大大小小的工廠裏,想要努力找到一處更好的場地。很多事情一旦被打碎就無法重來,比如被辜負的信心,修複比重建要更難。
周一的清晨6點,這座小城市還沒醒來,天邊才隱露出一點點灰藍色,石玉就已經驅車在前往正興的路上。抵達工廠時,她看到廠內燈火通明,和三天前一樣,一個三米高的大樣板驕傲地立著,她凝神細細打量,預感這次將會是個無可挑剔的作品。
走進工廠,葉廠長疲憊憔悴又興奮地迎接石玉,告知她約定的大車已經在路上,大約5分鍾後即可抵達,不會耽誤約定的送貨時間。石玉仰頭望向樣板,這一次的成品完全符合標準,但她卻對於結果似乎沒有了執念。
須臾,大車抵達。她看著樣板被運上去後,和老葉微微點一點頭,隨後驅車跟在大貨車後麵,向項目現場駛去。
抵達之時,太陽早已高懸在上空,丁誌明在刺目陽光下微微眯縫雙眼,遠遠地看見一輛大車遙遙地駛來,又看到後麵跟著一輛黑色小車,小車一個漂亮的打盤入庫,車門推開,那個他熟悉的身影走了下來。
石玉疾步如風地走過來,心中帶著一絲上周五針鋒相對後理虧的歉意,對丁誌明微微一笑,丁誌明大方收下,還她以一笑。二人有了齟齬化解後的理解,隨即一起將目光投向了卸貨中的大樣板。
兩塊樣板在大堂佇立,造型弧度一致、麵材顏色一致,都微微泛著天然大理石溫潤的光。
“來,我帶你看看對比。”丁誌明領著石玉走近。
丁誌明指向一塊大理石拚圖銜接之處,石玉屈身向前,見接縫口有細微白邊,將縫隙填高了毛絲般的一點,再轉向新樣板,接口整整齊齊,縫隙幹幹淨淨,沒有任何瑕疵。
“這就是航空膠與普通膠的差別,黏合度我們看不到,觀感上的細微差異是可以看到的。”丁誌明聲音平穩。
石玉仰頭仔細看一看對比,對丁誌明心服口服。“專業方麵,我還需要再努力。”
“你已經很優秀了,一個女孩子可以把這些把控好,很難得。”
周身的工人遠遠圍站著,但見二人一個高大一個纖瘦,都身著白色,一對璧人邊走邊低聲細語,驗收現場氛圍極為和諧。
圍著樣品走了兩圈之後,他們停下了腳步。
丁誌明令身邊人拿來驗收單,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個簽名意味著這個項目可以正式落地了,前麵付出的那麽多艱辛,終於馬上將要成為一個看得到的結果了。但奇怪的是,當這個結果真實來到的時候,石玉似乎並沒有曾經假想過的澎湃和喜悅,她隻是微笑看著丁誌明。丁誌明對這件事的處理令她折服,不失專業,又給予了她麵子和體貼,她的心被一種溫柔所籠罩,這是他給的一個人情,她在心裏記下了。
同一時刻的朱鬱鬱則在滄北的工廠區裏四處跨越,她要找一家替換正興的工廠,首先就要找一家場地比它更大的。以聯振目前的項目量,正興已經無法消化了,在正興排期不夠的時候,聯振還需要將部分項目外發給其他工廠。所以石玉的戰略是對的,發展是一個持續的動態,需要適時做出調整。
隻可惜,滄北的大多數私人工廠都規模不大,而大型的工廠又經營得不錯,有足夠業務量的工廠一般不會輕易易主。聯振雖說現在項目不斷,但畢竟還是沒有實力去收購一家頗具規模的大廠。
朱鬱鬱在高溫的陽光下跑來跑去,對比了七八家工廠後覺得有些疲憊,抬眼看看四周,自己似乎不知怎麽跑到了一個不太熟悉的地方。她用手擋住陽光,看見前方路邊有個小店,便走過去想要歇一歇。
等她走過去才發現,這家小店極為簡陋,隻有門口的一個冰櫃,裏麵零零散散地放著一點冷飲和雪糕。老板似乎也不在,朱鬱鬱叫了兩聲沒見人應聲,便自己拉開冰櫃門,打算從裏麵翻找一瓶自己愛喝的飲料。
她選好飲料待要付錢,卻沒有在台麵上看到收款碼,朱鬱鬱心中暗自念叨,還真是一家奇怪的店。抬眼看到後側有扇門,朱鬱鬱一邊擰開飲料瓶一邊走過去,一把將門推開,叫道“老……”,板字還沒出口,她就瞪大了眼睛,隻見裏麵放著一張大桌,周邊圍滿了人,桌子中間丟著紙牌,圍坐的人身前都碼著籌碼。
她一眼看清迎著麵坐著的那個人正是小葉。
此刻的小葉嘴裏叼著煙,手裏握著幾張紙牌,眉頭緊蹙著,屋子裏煙霧繚繞,像港片一樣不真實。
沒待她發聲,門後站著的人驚覺起來,立刻將門掩住攆她出去,一側有人衝他罵罵咧咧道:“不是說好了讓你看著前門的麽,再不長記性就滾蛋。”
朱鬱鬱退回小賣部,對跟著出來的那個人道:“別緊張,我就是付個冷飲錢。”
那人看一眼她手裏的橙汁,不耐煩地說道,兩塊錢,放旁邊就行。
“我沒有現金呀,掃碼可以嗎?”
“我們這裏沒有碼,隻收現金,也不是賣飲料的,你沒錢就算了,趕緊走吧走吧。”男人揮了揮手,喊她趕緊離開。
朱鬱鬱當即明白,這裏並不是什麽小店,而是滄北暗藏的賭博點。
她退步出來,匆匆急走幾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