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埋雷

朱鬱鬱將石玉與研究所的丁總商談的結果告訴老葉，這個項目大方向已經確定了，下一步是按他們的要求做一個3米高的大型樣板，按照技術要求嚐試一下實操可行性，大樣板的製作費用由聯振專項轉款。

葉廠長有點心不在焉，他沒告訴朱鬱鬱吳智剛剛有來找過他，告訴他將要合作的益北工廠股份從49%調整為了40%。

任總這個人，說話變數著實太大，一開始找過來談合作時，信誓旦旦說他老葉有全滄北最厲害的技術，要把資源全部引進來帶他掙大錢。等他嘔心瀝血盯著項目出貨，一點點看著聯振聲名鵲起了，卻還是苦哈哈地掙著加工費這點辛苦錢。現在說合夥搞新工廠，股份又從49%一下子少了9%，老葉在心底裏覺得，這幫大城市來的人都太狡猾了，說話一點也不實在，不如滄北人老實。

所以朱鬱鬱告訴他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嗯啊作答，看不出喜悅和興奮。原來投入的感情都是會在時光裏被消磨掉的。

從工廠回來的朱鬱鬱，將遇到司機和工人幹仗的事情告訴了石玉。

“我去了解了一下，滄北的垃圾清運公司一共隻有兩家，一家大一些，收費也高一些，一車垃圾清運要收200元一車。另一家小一些，收費低一點，180元一車，但是人手少，時間不穩定。這樣算下來，哪怕是一家小工廠，處理這些垃圾每個月都要花掉五六千元。”

石玉凝神聽完問道：“成本是一方麵，這些垃圾會運去哪裏？”

“都拉到城外山腳下了，說是垃圾處理，其實就是車廂門打開向下一倒，就是處理完了。”朱鬱鬱撇嘴道。

“那這就是惡性循環，一邊每天層出不窮在生產垃圾，一邊是無處消化排放的堆積垃圾，一定會出現飽和的那天。”石玉蹙眉。

“所以……之前在你家吃飯時你說，把固廢垃圾變成可再生利用的材料，這個咱們真的能實現麽？”

石玉側臉望向朱鬱鬱：“幾個月前，你能想到我們可以把石頭做到折疊麽？未來是未知的，但未來一定也是可以親手去構建的。”

不疾不徐說話的石玉，總是有著一種堅定的溫柔，這是朱鬱鬱熟悉的感覺。是，未來在自己手裏，不奢求捷徑，能取舍得失，可以親手去構建一切可能性。

第二天是個下雨天，朱鬱鬱一睜眼，發現清晨的雨已經驟然來過，雨水細密地貼在玻璃上，天空黯著一張臉，帶著一層喑啞的灰色。

她穿了一雙雨鞋，走在去聯振的路上，路邊的青草氣息散出來，有一種夏日的清甜。她被一篷長出欄杆的粉白色小花吸引，待要走上前了細看，冷不防身旁急駛過去一輛黑色轎車，輪胎壓過她身側的一片水窪，嘩啦一聲翻出巨浪，濺了她半條裙子。

“喂……你！”朱鬱鬱氣急敗壞地喊了一聲，車子在路上已經飛快地滑走消失了，藍牌子的尾號988三個數字也跟著一起隱滅。

朱鬱鬱看著裙上的水為之氣結，又來不及回家換衣服，隻好忍耐著打算先到公司，再找個烘手機吹幹它。

沒想到，走進聯振大門的朱鬱鬱，遠遠看到公司門口停了一輛車，尾號正是988。她走到車前，圍著它左邊走一圈右邊又走一圈，一眼看到駕駛室前留了個挪車電話號碼，忍不住掏出手機搜索了一下微信，跳出來一個聯係人，是吳智。

“又是他！”朱鬱鬱氣得叉腰。

吳智剛好從工位取完東西走出來，看到朱鬱鬱留了一個叉腰的背影，前麵正是他的車。

“朱鬱鬱，你沒事吧？”

朱鬱鬱聽到吳智的聲音迅速轉身，一手半提起裙子道：“吳智，你看看你幹的什麽事！”

吳智低頭一看，朱鬱鬱的白裙褶被甩了一堆泥點，泥點的周圍成了洇濕的一圈。“哎呀，壞了！”吳智急忙走過來，朱鬱鬱盯住他，原以為他要道歉，沒想到吳智急忙忙圍著車查看了一圈，原來他說的壞了是以為他的車要倒黴了。

朱鬱鬱氣得咬牙切齒想打人，沒想到吳智見車沒事，一抬頭說道：“我這新提的車，還開不太熟，現在急著拿資料給G市的設計公司送去，一會就來不及了。”一邊說一邊匆匆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室，隔著車窗對朱鬱鬱說道：“行了行了，你別跳腳了，記著賬，我欠你條裙子。”

朱鬱鬱看著他發動汽車開走，氣得真的跺一跺腳後走進了公司。

正是月初，財務部裏忙得熱火朝天，又到了她們月初紮帳的時候。裏麵一共坐了四個人，人人都低頭在忙，有的忙著敲計算器，有的在往電腦裏輸入憑證編號。

突然，靠窗坐的一個年輕女孩拿著一摞已經訂好的憑證哎呀了一聲。

“咋回事呀，小娟？”一個個子不高，胖胖的中年女人聞聲向她的方向問去。

“任姐，你快過來看看。”小娟扭過頭，壓低聲音對中年女人叫道。

“看什麽呀，神神秘秘的。”中年女人磕磕絆絆地把椅子推開，站起身走了過來。

小娟用手撚著一張票據，依然壓低聲音說道：“任姐，你看看這張發票，是不是手感不太對？”

任姐伸手接過那一遝憑證，用手摸了摸發票，又對著燈看了一眼水印。

“是不是？我有點拿不準。”小娟有點緊張地看著她。

任姐仔細看一眼發票上的紅章，上麵寫的是‘滄北市聯合石業有限公司’，她心中一動，這家公司是聯振一直向他們購買進項票的公司。

聯振的有些合作項目，甲方定的很多大理石品種是他們公司所沒有的，這種就要去市場上采購。但是滄北的營商環境基本都是小攤販為主，多數小商小販的倒賣根本無法提供發票。這種無法提供發票的，通常有一個特點，就是進價低。聯振為了成本控製，難免會采購一部分這種來源的石材，但是他們接項目簽合同的甲方又都是正規公司，必須對外提供發票，也就意味著出現了進項票的缺口，又想要減少公司稅收，就隻能想其他辦法去搞進來一些進項票。

這家聯合石業，就是任姐親自去聯係購買的進項票，是發票出問題了麽？她將發票在手裏又撚了一次，心中一轉念，開口對小娟說道：“別大驚小怪，不能有問題，這家公司都跟我們合作那麽久了，你看錯了。”

小娟點頭，放心將發票收了起來。

誰也沒想到的是，之前任浪濤和礦主簽的包銷合同是聯振的第一個雷，現在這個任姐買來的進項發票，會是聯振的第二個雷。

微雨的辰光，窗外綿密地拂進一些細碎的雨絲，這張發票躺在憑證裏的第一頁，被細小的風一下一下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