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貓膩
聽完朱鬱鬱所說的話，石玉坐正身體，兩手十指交叉問道，“出了什麽問題？”
朱鬱鬱將途經銷售部時聽到的談話逐一告訴了石玉，又掏出手機將在自己在成本部拍的照片拿了出來。
朱鬱鬱指著圖片裏的表格說，“煙霧白和雪米黃這兩個都是常規品種，滄北有大把，我們的拿貨價怎麽會這麽貴？”
石玉拿著朱鬱鬱的手機，見表格上清清楚楚寫著這兩個品種的名字，對應標的價格確實是偏高的。
朱鬱鬱接著說道：“我看了一下，這個備貨項目是大項目，兩個品種采購量不多，很容易隱進去，因為對總毛利率的影響很小，幾乎看不出來。”
石玉斟酌了一下，囑咐朱鬱鬱這件事先不要聲張，暫且先什麽都別做，多觀察一下其他項目，之後再做處理。
朱鬱鬱點頭，然後將手中的文件遞給石玉說，“超薄板的專利申請已經初審完了，這個是透光產品的技術指標，你再看一眼有沒有問題”
石玉將資料一張張翻開，頷首道，“沒問題。”
“嗯……”朱鬱鬱將它們收回來一一攏好，一邊欲言又止。
“怎麽了？”石玉抬頭，見朱鬱鬱似乎有話要講，主動發問道。
“我媽媽明天就術後一個半月了，要開始術後化療了。”
“家裏有需要你就去醫院，急的事你提前安排好就行。”
“嗯，我會的，謝謝玉姐。”
從上海回滄北後的朱鬱鬱恢複了和父母同住的生活，在上海工作時是和人合租，吃飯多數都是外賣，回來後，她回歸了一家三口共餐共飲的生活，每天感受著父母質樸的愛。
下班回家的朱鬱鬱，看到桌上又放滿了菜，開心地洗手準備大快朵頤。這個家又恢複了曾經的活力與生氣。
朱母術後自我調理得很好，心態也不錯，每天天一亮就出門，趕著早市的第一波新鮮，紫茄子，綠青椒，嫩黃的玉米，帶著水珠的青嫩菜葉，塑料袋裏啪啪響的活魚，被她一趟趟地提回家來。每一提菜後麵都是一桌子的日常，都是她瑣碎而平凡的愛意。
朱鬱鬱不想讓母親太辛苦，朱父要看攤位掙錢，周末會由她陪朱母去買幾次菜。朱鬱鬱看著市場各種嬌俏的紅黃綠色，在攤主手裏被拍一拍甩一甩再擠擠挨挨地摞上去。一個菜攤簡直就是一個微世界，各種類別的植物被疊加碼放，各自蓬勃著一種世俗動人的美好。
菜場處處看得到討價還價的人，可能是為兒女回家做準備的老人，可能是要接孩子放學的年輕媽媽，也可能是打算第一次為愛人下廚的少女。這裏簡直是最理直氣壯、世俗煙火的地方。這是朱鬱鬱曾經根本不會在意的東西，可現在她仿佛突然懂了，這就是市井人生的修煉。
生之苦樂大約就是存於這些麵對、承擔、平靜而為的碎屑生活之中，朱鬱鬱覺得，母親生病後到現在，自己飛快地成長了。
第二天一早，朱鬱鬱陪同著朱母再次來到醫院。依然還是化療，現在的她學會了從容去安排很多東西。雖然化療也需要住院，也需要跑上跑下的送飯和陪床，但現在的她清楚了規則，再也沒有慌亂過。
術後的化療也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經曆了手術這一役後，她有了一家人共同經曆過生死的感覺。
是經曆令人變強，生活是疲憊與歡喜兼具的。
在朱鬱鬱請假陪母親化療的時候，吳智正為新對接的項目在找供貨商。
這個新項目的標的大約一千萬，設計方案已經被定死了材料，有部分品種是常規品種，和聯振包銷的花色不同，想更換成自己的貨根本沒可能。
吳智在滄北的市場裏迂回來去地找材料，幾個熟悉的老板都問過了，常規品種的價格空間太有限，花紋幹淨的A料和B料也隻有一點差價，這種材料在價格上動手腳太冒險，還是努力去找品質好一點的B料，看能不能蒙混過去按A料的價格算。
在采購上，他確實有動了一些歪心思。任浪濤把他從房企造價部門挖過來，畫了一個宏偉的藍圖給他，但是真正來到聯振後，工資開得卻並不高。他幾次張嘴欲提薪資，但聯振還在創業期，確實所有人的工資都談不上高，連石玉的薪金也和他相差不多，他實在有些無從開口。
生活壓力是真真實實的，他一個小城青年，父母不過是普通人，根本支援不上他什麽，全靠自己打拚到現在，一年前他在老家的省會城市買了個小房子，房貸是一把逼著他的刀。
吳智在不同攤位尋找和對比著那個大理石品種，不覺間走進了一個小門臉兒。老板正蹲身在用布擦小樣板，見有人進門，忙起身熱情招呼，吳智不認識也沒想到，他走進的正是朱鬱鬱家的門臉兒。
吳智拿出自帶的石頭樣板，問朱父有沒有這個品種。
朱父接過來看了一眼道，“有呀，來來來，跟我上後麵看。”
吳智隨朱父來到側門，所有大板都在門市旁邊的露天市場，一紮一紮用鐵架撐好豎放著，每一紮大板都被朱父擦得一塵不染，折射出二人的影子。
吳智上前仔細查看，詢問朱父報價幾何。
朱父道：“這個大板是最好的A料，看你要多少，要的少給你680，要的多給你660。”
吳智道：“我不要這麽好的料，看看便宜點的B料。”
朱父帶他繞過這一紮樣板，走到背麵指給他看，“這裏就是B料區。”
吳智伸手摸一摸大板的光滑程度，又仔細查看是否有洞眼，問道：“這些是什麽價格？”
“B料比A料可以便宜80。”
“價格還能低麽？”
朱父道：“你要多少平方？”
吳智略一沉思：“大概300方吧。”
“300方的話，給你再便宜5塊。”
吳智見價格和麵板都可以接受，圍著大板又踱了幾步，走到朱父旁邊道：“但是開單時要寫A料，不能寫B料。”
朱父停了一下，領會到了他的意思，問他貨要送去哪裏。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年輕人嘴裏吐出來的兩個字居然是——“聯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