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眠蠱
從鳳鸞宮離去的時候，皇後命人給沈承彧取了一壺玉露霜。
那是由品相極好的莓果、紅提、紅棗壓榨而成的果汁。
味道酸甜可口，是宸妃從前的最愛。
沈承彧謝過皇後恩典，與南外星向她作別後，就離開了鳳鸞宮。
宸妃住在瑤華宮，距離鳳鸞宮不算太遠。
二人並肩行走在皇城長街之上，南宛星問道：“你雖與太子不睦，但和皇後的關係看起來卻還不錯？”
沈承彧眸色清冷看著眼前的路，目不斜視，“逢場作戲罷了。”
他將手中那壺玉露霜遞給南宛星，“此物可有不妥？”
南宛星將裏麵的汁液傾倒出來些許，仔細查驗一番：
“就是尋常的果汁，並無不妥。你不相信皇後？”
沈承彧冷笑，“後宮的嬪妃數以百計，能當上皇後的女人，怎會是簡單的人物？”
他接過玉壺，在拐角處，將裏麵的果汁盡數傾倒在落葉堆上：
“這皇城中，人皮之下藏著怎樣的人心，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能分辨。”
“我不信任何人，我隻信我自己。”
南宛星問道：“你也不信皇上嗎？”
沈承彧用冷到骨子裏的語氣吐出一句，“無一例外。”
而後便不再言語，加快了自己行進的腳步。
約莫一刻鍾的功夫，兩人就來到了瑤華宮。
門外，太監脅肩諂笑迎了上來，“王爺來了！”
他看一眼南宛星，眼珠子都直了，“這位就是王妃吧？王妃可真好看！”
由正門而入，穿過庭院，走過長廊，來到寢殿門前。
這一路上，南宛星看見忙碌的宮人少說也有十七八個，一點都沒有久病之人居所該有的冷清。
她有些好奇：“這宮裏還住了別的嬪妃？”
沈承彧：“隻有母妃一人。”
南宛星：“宮裏的奴才拜高踩低，主子的恩寵和他們的前程息息相關。”
“宸妃娘娘病了三年，這些宮人還能如此盡心盡力打點一切，可見宸妃娘娘是極好的人。”
沈承彧冷漠的眼神裏閃過了一絲溫度。
入寢室後，有婢女正在替宸妃擦臉。
沈承彧很自然地從婢女手中接過帕子，親手替宸妃擦拭。
“母妃近日情況如何？”
婢女的表情略有幾分淒愴，“還是老樣子，沒什麽起色。”
沈承彧早已習慣了這句話，他淺淺點頭，吩咐婢女退下。
南宛星上前端詳著宸妃。
她額發散落著，烏黑油亮，宛若流瀑。
若新月的彎眉下，是一雙狹長緊閉的眼，眼皮之上可以明顯看見雙眼皮的褶皺。
四十出頭的年紀，皮膚白皙細膩，連一絲皺紋都看不見。
即便睡著，也能看出她從前在後宮，定然是豔壓群芳的存在。
美則美矣，隻是有一件事，令南宛星覺得奇怪。
“宸妃娘娘這般躺著，有三年了？”
“嗯。”
沈承彧應了一聲，而後將宸妃的手捏在自己掌心裏，替她按摩著。
一個昏迷三年的人，即便可以做到無意識的自主吞咽，可以被人喂食少量的水和食物維持生命。但也絕對不可能像宸妃這般麵色紅潤，嘴唇飽滿。
像她這樣的情況，隻有一種可能......
南宛星坐在一旁的金絲楠木椅上，將宸妃的手從沈承彧手中接過來。
她扣住宸妃的手腕，靜心替她診脈。
忽而，她像是發現了什麽，眉頭微微一蹙，眼神中透露出幾分不可思議。
這樣細微的表情被沈承彧捕捉到，他問：“你看出了什麽？”
南宛星保持著這樣的神情，搖了搖頭：“就是因為什麽都看不出來，才覺得奇怪。”
“宸妃娘娘的脈象和正常人無異，按理來說，她應該不會昏厥這麽久才對。”
同樣的問診結果，這些年沈承彧已經不知道從多少名醫口中聽到過。
他本以為南宛星醫術超群，會有不同的見解。
故而聽她如此說，他的神情間，多少有些失落。
這日，離開皇城回到王府後，沈承彧去了練兵場。
獨自將自己關在房中的南宛星，正在燈火下翻閱著一卷醫書。
【眠蠱，中者長眠不醒，脈象無異，青春永駐。】
這本醫書，正是曾經救過她性命、傳授她醫術的毒醫所著。
而這眠蠱，也是他發明的一種毒術。
普天之下，除他之外，無人可下，無人可解。
今日南宛星給宸妃診脈的時候，幾乎可以確定宸妃昏迷不醒的原因，就是因為中了眠蠱。
可是她為什麽會中眠蠱之毒？
毒醫消失了三年，宸妃昏迷不醒了三年，這兩件事之間，會不會存在著什麽聯係？
南宛星一時沒了頭緒。
但她知道，這件事絕對不能讓沈承彧知道。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師父給宸妃下了毒，他還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剝了去？
然而人，卻偏偏是怕什麽來什麽。
‘嘭嘭’
幾聲敲門聲後，沈承彧的聲音隨即傳來，“可歇下了？”
“睡著了。”
南宛星十分淡定地將醫書中記載眠蠱的那一頁撕下來，隨手丟進香爐裏焚了。
‘吱呀’
沈承彧推門而入，徑直走到南宛星對座坐下。
南宛星取了個銀挑子，一邊撥弄著香爐裏的爐灰，一邊調侃道：“既然我睡沒睡下王爺都要進來，又何必在門口多問一句？”
沈承彧取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將它拍在桌案上，“懂本王的意思？”
南宛星瞄了銀票一眼，冷笑道：“這是又要買我一天？”
“今日隨你入宮折騰一整日，比我看診三天還要累。你先告訴我你要讓我做什麽，我再考慮接不接這錢。”
沈承彧的語氣是難得的溫和：“你什麽都不用做。本王知道你今日受累，這錢你拿著，明日安心在府上修養一日，算本王給你的補償。”
南宛星用一種關愛智障的眼神打量著沈承彧：
這王爺，怕不是個散財童子吧？
她生怕沈承彧會反悔，連忙將銀票收起來，打趣道：“王爺這般體恤我，那明日我就躲懶，在府上做個賢妻良母吧~”
沈承彧淺淺頷首，撂下一句‘早些休息’後就離開了寢殿。
仿佛他大半夜專程跑一趟，就是為了來給南宛星送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