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惹人嫌

到山頂時,牛兒們已經迫不及待彎下頭啃著草。梅佳雯和李平往“老樹”下趕。“老樹”是小永村的一顆千年古樹,長在山頂,孤零零的,並不高大,老樹在山頂經曆過無數次的風吹日曬,甚至雷劈,分成了兩半,各自在風中搖曳成長,第二年依舊開花結果,甚至樹身還長了靈芝,老樹神奇的遭遇以及旺盛的生命力成了村裏人的信仰。每逢幹旱洪澇村民總會去向老樹祈福。後來想升官發達的,求學、求財、求子的,人們都會來向“老樹”拜拜,仿佛拜老樹就會有希望。

老樹全身的枝椏上綁著數不清的紅繩,那是人們祈福留下的印記,除了紅繩,樹上還掛著隻剩下骨架的紅燈籠。這是人們求願或還願時,獻給老樹的。老樹前蓋了一個小廟,小廟裏放著供台、香爐還有厚厚的香灰。因為廟宇地方小,人們都在外麵玩,撿幾個石頭墊著,圍一圈一坐,中間鋪張紙片,一個牌局便組成了。

到了老樹下,李平匆匆對老樹鞠躬拜,這是上山的每一個人的習慣。拜完,李平準備加入其他放牛人已組成的牌局。

“我去打牌,你自己安排吧。”李平知道梅佳雯不喜歡打牌,便在打招呼後自己湊到打牌人身邊,畢竟山頂除了打牌這項娛樂活動,也再無其他,人多圍在一起還是熱熱鬧鬧打發時間還過得快。

梅佳雯沒有拜老樹,直接走向小廟。之前幾次,他們一直叫梅佳雯玩牌,梅佳雯都給拒絕了,她不知道他們的樂趣點在哪裏,她覺得和《西遊記》差遠了。

“當姐的得天天放牛,弟弟在家當少爺,肯定是因為不拜老樹得報應咯……”牌局前的牛郎趙邊摸紙牌邊扭頭笑話遠處的梅佳雯。牛郎趙是村裏放牛最久的人,大梅佳雯十幾歲,看梅佳雯與他們打牌的幾個都不同,頗有不合群的誤解,於是總是愛有的沒的拿梅佳雯尋樂。

“你天天拜不也是來放牛。”梅佳雯毫不客氣地懟回愛出頭的牛郎趙。

“我是男的又不像你女孩子家。看你天天啃這《西遊記》,能考上(鎮)一中不?”

“還操心別人嘞。多想想你自己吧。”

梅佳雯想牛郎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自己讀不讀書關他什麽事情,懶得跟牛郎趙掰扯,她幹脆走到小廟裏,坐小廟看她的《西遊記》,省的離他們太近吵得慌。

《西遊記》已經快被她翻爛了。書是一本二手的盜版書。密密麻麻的小字跟小米粒兒差不多,為了節省成本且能多印些字,《西遊記》的每章硬是被印的不出三頁。字雖然小,梅佳雯還是愛不釋手。她不知道自己能看什麽,這是她唯一的一本課外書。雖然是白話文,看得模模糊糊,但是大致也能猜的八九不離十。每次看完一頁,梅佳雯總得抬頭看看遠處,不然感覺自己的眼睛看什麽都是花的。

梅佳雯抬頭時,看到村裏的傻子笑嘻嘻地向她走過來,要是單獨和這個傻子獨在一邊,她還是有些許害怕,於是朝李平和牛郎趙打牌那邊走去。

傻子二十多歲,是村裏一姓孫的外來人家的孩子,一家四口,傻子還有個妹妹和梅佳雯同班,由於家離得遠,在班裏也不是很了解。傻子看起來傻,但遇到自己的事一點不含糊,天天笑嘻嘻,流著口水,有時候夾雜著鼻涕。臉上有時白淨淨,有時候黑黢黢;有時候穿一隻鞋,有時候穿整齊。看到男的就要煙,看到女的就想湊過去。想跟人們親近,但卻讓男的反感,女的害怕。天天在小永村遊**的他神出鬼沒。大家都知道是本村邊上孫家的大傻個,一般人們也不去招惹他。

傻子先進小廟裏搜羅一圈,又跑向牛郎趙他們打牌的人群去。

“一邊玩去,來這弄啥!”牛郎趙衝傻子喊。“你們出啥?該我該我。”

“嗯嘿嘿,嘿嘿……”傻子衝著牛郎趙傻笑。

“那,那個!”傻子指著牛郎趙別在耳朵上的煙。

“你還要煙,想得恁美嘞。快走開。不走打你信不信。”牛郎趙把粗布鞋拿在手裏,做打人狀。

“出牌,理他幹啥呢!”打牌的抽煙大爺吐著煙圈,催促牛郎趙。

傻子下意識往後麵躲了躲,梅佳雯看她往自己方向走,嚇的趕緊轉到另一側。

“最後一張!嘿嘿,我牌完了,你們繼續。”牛郎把手中最後的一張小王甩在一遝撲克牌上,看傻子沒有走的意思,趿拉上粗布鞋走近傻子。

“你說你,還想抽煙,好的咋不學呢。”牛郎趙彎曲自己的食指,用指頭關節敲打著傻子的腦瓜,傻子的腦瓜子“嘣嘣”響。

“嗯嘿嘿,嘿嘿”傻子蹲下,抱住腦袋。傻子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看到別人臉上沒掛好臉色,他就蹲下、抱頭。越是這樣,就惹得別人越想在他腦門上多敲幾下。但是他知道沒有人是真正地想傷害他,也不會逃,還跟著別人樂嗬,仿佛別人敢靠近他就很開心了。

“你看嚇到人沒有,走不走!不待見人。”牛郎趙挑逗傻子。

傻子小心翼翼蹲著身子往後退著,臉上依舊掛著笑容,但不敢出聲,臉上的汗水像水珠一樣流了下來。大概是流到了眼睛裏,傻子眨巴著眼鏡,用手擼了下額頭,把手上的汗水甩出去。

“往哪甩呢?知道熱還跑這?給給給你,趕緊滾。”牛郎不耐煩地從耳朵上取下煙,扔給傻子,傻子拿著煙,兔子一樣跑走。

牛郎趙處理完傻子,看了眼旁邊的梅佳雯說了句“走了”,就又回到牌場上。

“誰是最後輸家,來吧,上貨……”

牛郎趙嘴中上的貨,就是他們打牌的戰利品“煙”,隻有男的才爭個輸贏,女的湊個場,輸贏都不算。打一下午,他們幾個漢子的煙傳來傳去,所有煙都還會被抽進肺裏,到頭來摸牌還不夠磨手指頭。

梅佳雯放心不下牛,跑過去找老黃,看跑哪裏吃草,一下午幹脆一直貓在老黃吃草的涼蔭處。直到太陽落山,才看李平和那群人說說笑笑出現,準備趕牛往山下走。

此時,牛兒們的肚皮撐得整整大了一圈,走路時肚子隨著步伐兩邊搖搖晃晃。梅佳雯的肚子早已經唱起來“空城計”。

夏末北方的天空又高又遠,傍晚十分,西邊的天空被火紅的夕陽染成一片橙色,或成一整塊,或成雞蛋花的散狀,直到橙色漸漸褪去,天就慢慢徹底黑透了。放牛人要趁天黑前回家,牛兒們也很聰明,看天色不早,就調整吃草的方向往回吃。回家時,牛羊們順著下山路走前麵,不用人帶,總是能準確找到自家院子的門。

老黃慢騰騰晃進梅家的院子。梅大軍早已把兩大桶水給老黃牛準備好,放在院子中央。老黃一搖一擺甩著尾巴走向水桶,接著一頭鑽進去,豪飲兩大桶,小牛犢喝完麵前一小盆裏的水,總想去老黃那兒搶食,老黃的頭始終紮桶裏不出來,任憑小牛犢在旁邊蹭啊蹭也不理。等老黃喝完,悠哉悠哉滿足的自覺走進後院,等著梅大軍給她拴在牛棚裏。

自走到院子,梅佳雯的任務就完成了。吳虹烙餅的香味飄出來。梅大軍一邊招呼牛,一邊催梅佳雯洗漱。吳虹在廚房裏也做好了晚飯,梅佳俊早已經拿著剛烙好的餅吃起來。梅佳雯把桌子擺好,這才輪到他們吃晚餐。

梅佳雯本以為這樣的日子隻要能穩穩過兩個月,就萬事大吉。等小牛犢長肥了賣了錢,學費穩妥到手,上學自然是沒問題的。可沒想梅佳雯的小小的願望被梅大軍意外送進醫院icu搶救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