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太陽雨”

梅佳雯放牛的日子持續了將近一個暑假。梅大軍一直對梅佳雯讀書是有信心的。從小到大獲得的獎狀細算是能貼滿了他睡覺屋子一麵牆壁，但是因為牆壁受潮，吳虹把受潮發黴的獎狀撕了下來。

梅大軍勸吳虹，“好歹能證明姑娘能學、聰明著嘞，別人進門，那可是榮譽呢。”吳虹總是說“過去能說明個什麽，誰還把日子倒著過了，人總得是往前看的。”梅佳雯聽到這樣的話總是不服，她得努力多少天，才能一一打敗別人，走在全班人的前頭拿到獎狀，吳虹沒有鼓勵不說，還說“證明不了什麽。”她知道都是因為是她得的，要是梅佳俊，或許吳虹就不這樣了。

牆上稀稀拉拉貼著幾張還有長相的獎狀。梅大軍每次經過，總覺得獎狀上的紅星在對著他閃啊閃，那麽驕傲。但是閃著閃著就像是變成了流星似的，直接飛速紮進了他的心裏。他知道他是沒能力拿到這些的，梅佳雯拿到了，他由衷為女兒開心，為自己驕傲。他甚至為了安慰梅佳雯，還偷偷給梅佳雯畫過一個獎狀。梅佳雯把梅大軍畫的獎狀珍藏起來後，就任憑吳虹處理牆上的那些獎狀了，甚至看到吳虹把獎狀拿到茅廁擦屁股也氣不來了。

眼看到了梅佳雯公布分數的時候。梅大軍的工錢卻遲遲沒有結。因為天氣時不時的下雨，工地始終沒有正常施工，包工頭沒有拿到錢，自然梅大軍也拿不到。

梅佳雯和吳虹是籌謀著把小牛犢賣掉，來籌學費。但是因為小牛犢還沒長“熟”，牛販子上了門，給的價格太低，梅佳雯、吳虹這點達到了一致，縱使賣也不賣給上門的這個無良商販。梅大軍決定幹脆把今年收的小麥賣掉，今年剛打完的新麥子正是賣好價錢的時節，將來要是糧食不夠吃了，再賣小牛犢補家用。

糧食是莊稼漢的心頭肉，雖說收的糧食也才剛剛夠一家五口的口糧，但是為了梅佳雯上學的事，他覺得還是要先解決燃眉之急，等之後種上莊稼他就去城市打工賺錢養家。但是，當梅大軍把糧倉打開了口，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悶熱的發黴味。

“虹，麥子咋發黴了？”梅大軍詫異地去問吳虹，“你不是說都用塑料紙密封著嘞？”

“啥？”吳虹著急麻慌跑至糧倉這邊。

這可是他們全家一年的糧食，弄不好，這一年吃的都沒著落。

“真它娘嘞！”梅大軍從糧倉裏抓出來一把糧食搓了搓，聞了聞。

“還不是怨你著急出去幹活，非得讓裝倉。活也沒幹成，麥子也弄這樣，你說你……”吳虹把責任全部推到梅大軍身上。

“別嘟囔了，重新曬吧。”說著梅大軍把整個糧倉上的隔潮塑料紙掀開。

“弄這窩囊事，放著省事不省事……佳雯，來撐袋兒！”吳虹大聲喊著梅佳雯。

梅佳雯聽到從睡覺的小屋走到糧倉屋子。吳虹拿著印著“尿素”的編織袋對著小閥門，把柱型糧倉側麵的一小塊鐵片閥門打開，隻聽”嘩啦啦”的聲響，麥子流進袋子裏。袋子滿後，吳虹迅速從梅佳雯手裏拿來空袋子，換另一隻裝，地上撒出些換袋子時掉在地上的麥子粒兒。梅大軍在旁邊把裝滿小麥的袋子用繩子係好，一袋一袋挪開放在旁邊。

梅大軍扛起一編織袋的麥子，從糧倉屋子走出去，扛到平房的屋簷下麵，放下來，接著把靠牆的“一”字木梯子挪過去，靠在房簷邊上。農村的房子都是用磚蓋的一層的平房，房頂有著大片可以晾曬的空地，這也成了糧食最好的晾曬台，幹淨又不礙事，但是要上去平房頂上，有條件的蓋了樓梯，沒條件的隻能靠這“一”字木梯子。

梅大軍把梯子放好後，用手晃了晃，他估摸著穩定性差不多了，半蹲著再次扛起那袋麥子，一手扶著梯子，一手抓緊麥子袋，顫顫巍巍往上爬。

“快給你爸扶著點梯子去，沒看他那挫樣，再晃把自己晃下來了。”吳虹衝著掃地上麥子的梅佳雯說道。

“知道了。”梅佳雯把手裏的掃把扔在地上，衝過去扶住梯子。

“小心點，爸。”梅佳雯扶著梯子抬頭對梯子上的梅大軍說。

“沒事，穩著呢。就是晾了收，收了晾，麻煩嘞。”梅大軍說著已經爬到和房頂一樣的高度了，使勁一頂，裝滿麥子的袋子被扔在房頂。

等梅大軍把麥子全部搬運到了屋子平房的房頂，梅佳雯又是找耙子，又是找木鍁，從下麵遞給房頂上的梅大軍，忙裏忙外幹了一上午。忙完後，吳虹匆匆做了口熱飯，梅佳雯扒拉了幾口，著急地趕著牛上山去了。

天氣如往常一樣炎熱，但突然而至的“太陽雨”打破了平靜。一邊出著太陽，一邊下著大雨，雖說一般的太陽雨時間下得很短，但這次，在梅佳雯的記憶中，像是下了一整天。

老黃站在雨中一動不動，眨巴著大眼睛，用尾巴甩來甩去趕著身上的蒼蠅。梅佳雯離老樹太遠，幹脆鑽在老黃肚子下，縮著身子避雨，老黃通人性地盡可能不做大動作，怕傷到了肚子下的梅佳雯。

看太陽雨遲遲不停，驟降的雨水也讓氣溫涼下許多，老黃肚子下的梅佳雯已經縮成了一團，一隻手抓著老黃的一條大腿取暖。梅佳雯眉頭緊皺，她倒是不擔心老黃，她擔心的是出門前，父親剛曬在房頂的麥子，不知道是否來得及收了。天變得太快了，他們在家是否忙得過來？一想到這些，梅佳雯的心“突突突”的跳個不停。待雨終於小了些，梅佳雯迫不及待趕著老黃下山。

偏偏怕什麽來什麽。梅佳雯和老黃到家時，院子裏沒了老黃飲水的桶，隻有“一”字木梯淩亂地橫亙在院子當中，周圍浪費地撒著些麥粒兒，還有些紮眼的紅色血跡，這一切和地上坑坑窪窪中的雨水混在一起，狼狽又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