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借機

春雨像細絲般,密密地斜織著。

窗邊站著的女童不過才十歲的年紀,黛色的眉下,一雙清澈的眼睛裏,已經有些盈盈似水的眼波。

半月前,從京都就傳回了孟玄英確切的消息。

慶國公對魏衍之和孟玄月的事,沒有要插手阻撓的意思。

孟玄英在信中提及,李離是同他一起去的慶國公府,具體見麵聊了些什麽,自然是不會在信中提的。

不過既然孟玄英提了此時,那必然是知道了,李離有意在軍中拉攏慶國公府。

一想到前世慶國公府的結局,扶桑的頭便隱隱作痛。

以至於沈皓澤發了兩三次帖子,請她們去錦官城郊外賞花,扶桑都以孟玄月身體抱恙推辭了。

連著被婉拒了幾次的沈皓澤,似乎察覺到了有什麽不對勁,這不今日就親自上門送帖子來了。

“我說小扶桑……”沈皓澤說話的時候喉間有些發澀。

清了清嗓子,他這又才繼續說道:“你家大人都同意了,你四姐和魏衍之的事,你在這兒攔著你四姐不讓出門,是什麽意思呀?”

“難道你還真的就想像離王說的,要學著皇上選宰相似的,給你四姐挑選夫君?”

當沈皓澤被小廝帶到內院,看到應該病得不輕的孟玄月不僅沒病,還興致極好地和家中的婢子扔著沙包子,就難免有些生悶氣。

他現在問話,小扶桑不僅不和自己爭辯上兩句,甚至連理都不理他。

就更別提她找個能說得通的理由,搪塞一番自己,這就讓沈皓澤有些更悶悶不樂了。

沈皓澤語氣中微帶著些許的抱怨:“當初是你開口,讓我幫著你四姐找門好親事,如今事情給你辦妥了,你不說一句感謝也就算了,還想反悔了?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你有沒有想過,慶國公是什麽人?他的那張嘴是那麽容易鬆開的嗎?“

“你倒是可以翻臉不認人,拍拍屁股就走人!可你有沒有想過,離王會是什麽樣的下場?

慶國公如此疼愛魏衍之,你就不怕他遷怒了離王?”

扶桑先前隻想為孟玄月擇一門好親,又苦於自己現在實在不認識什麽人,就隻好托了沈皓澤幫忙。

當真的這件事被辦成之後,扶桑倒是有些為難了,她是真的前世慶國公府落敗的結局的。

沈皓澤帶著怒氣問道:“離王那般疼你,知道你這般做,他能怎麽辦?不過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罷了!“

他的話像是炮彈一般,密密麻麻地朝著扶桑砸來。

扶桑轉念一想,魏家自慶國公府落敗,便沒了消息。

也許這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極大的可能就是,魏家從那以後就沒落了,而一家老小的性命應該是被保住了。

所以今生即使慶國公府出了什麽事,那孟玄月的性命至少是可以保住的,總好過前世她病死在荒漠的好。

拋開前世的那些,魏衍之的確是個很好的人選。

扶桑一想到,如果不是她讓沈皓澤去幫忙,他和李離又怎麽會想到要走慶國公府這條路子?

說到底還是自己種的因,才會結出這樣的果。

可沈皓澤說的也沒什麽錯,李離親自去了慶國公府,就開始沒了退路。

按著李離看人下菜的性子,在慶國公那麽一個忠肝義膽的人麵前,怕是不會欺瞞,而是直接挑明了他的意圖。

如果慶國公知道李離戲耍了他的寶貝外甥,不說一定會直接報複了李離,可也免不了以後行事時,對李離冷眼旁觀。

如果李離連軍中都毫無勢力,那朝堂之上那些奸佞小人,又有幾個敢站到李離的身後呢?

扶桑現在可是把所有的寶,都壓在李離的身上。

李離如果因此得罪了慶國公,怕是做什麽事都是在妄想,那扶桑想成的事,就更是癡人說夢了。

她自然是不會讓沈皓澤知道,她在擔心什麽。

收起憂色轉過身,扶桑有些委屈地看著沈皓澤:“誰說我要反悔了?”

沈皓澤見她眼裏帶著些許的水汽,趕緊用自己的手去幫扶桑擦了一下眼角。

聽到她說不是要反悔,沈皓澤剛才還怒意滿滿的臉,瞬間就轉為晴天。

他朝著扶桑說道道:“不反悔就不反悔嘛,不是就說你兩句重話,何至於還哭上了?”

沈皓澤再一次,幫她抹了抹眼角。

扶桑甩開沈皓澤的手,朝他吼道:“古人雲,男女授受不親!還有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哭了?”

“沒哭沒哭!我認識的小扶桑,可盡是讓別人哭的主,怎麽會自己哭!”

沈皓澤有些尷尬地連連擺手,講實話他從前可從來都是,把小扶桑當做自己妹妹一樣的看待。

可今日見她,卻又隱隱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至於哪裏不對勁,他自己也有些說不上來,總不至於自己還能對一個孩子,生出什麽異心不成?

從前隻是覺得這個小孩,長得比平常孩子可愛幾分,像個洋娃娃似的。

今日見著卻又覺得,在可愛裏又多了一分漂亮!

沈皓澤連連甩頭把那些荒唐的想法,趕出自己的腦子。

在小扶桑發火之前,他趕緊問道:“你不是反悔了,那為何要謊稱你四姐病了?”

扶桑哀歎一聲,這想通一件事,卻又為另一件事犯了愁,總得找個正當的理由,把這件事敷衍過去才行。

這沈皓澤雖說看著吊兒郎當的,可是心思也是極縝密的,不然他怎會想著,用孟玄月的婚事來做這些個文章?

左思右想,扶桑她有些泄氣地說道:“那魏家是什麽樣的家底,你沈金豬比我清楚得多,如果姐姐真要嫁給魏家的公子,該得給多少陪嫁才算合適?”

“你也知道我們這個家,我爹一年的俸銀不過也就百來兩銀子,這麽些年怕是也沒攢下什麽。

雖說孟家也是大戶人家,銀子珠寶倒是也不會少。

可京都的孟家祖母,又不喜歡我們四房,要讓她給姐姐添辦什麽像樣的嫁妝,那就是癡人說夢罷了!”

沈皓澤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你就是為著這個攔著你姐姐不讓出門的?”

扶桑認真地看著他點了點頭,這也不是她隨意扯的理由。

自古都有女憑家貴的說法。

就算是那平常百姓家娶個媳婦進門,都要看著媳婦的家世來區別對待,更何況像魏家那樣的巨賈之家!

按常理能入魏家門的,那可都是出自名門望族、商賈巨富的嫡女。

而像沈皓澤的母親言珂,雖說是個例外,可仔細思考一番也知道,那絕不是個意外。

先不說慶國公沒把言珂當做庶女來對待,就是言珂自己那也是上過戰場,立過軍功的女將。

就言珂這樣的身份,斷了和慶國公的父女關係,嫁入魏家不僅不是高嫁,甚至有些低配的意味。

而孟玄月有什麽呢?

說得好聽背後有孟家和六親王府,可是說得難聽點,那都算不上真正的靠山。

再說孟家四房,除了一個當縣令的孟冬,一個有了才子之名的孟玄英,別無其他。

如果是扶桑自己嫁人,她倒是不擔心,有誰還能欺負了自己,可是偏偏這要嫁的是孟玄月。

孟玄月那柔弱的性子,說好聽了是溫柔婉約、識大體,說得不好聽就是熟透了的柿子,任人拿捏!

這女子一旦嫁了人,日子就得自己過。

孟玄月的性子已經天成,扶桑還是想要給她置辦一份豐厚的嫁妝。

至少日後孟玄月受了委屈,不會因錢財而沒了說話的底氣。

忽而想到夏仁一夥人都入了大獄,那先前說好的絲綢生意,該分給孟玄英的那一份?

扶桑先前一直在愁,該如何開口要那份分紅,孟玄月婚事這個由頭倒是不錯的。

自己的東西,還是要拿到自己的手裏才算妥當!

扶桑故作有些嗔怪的,朝著沈皓澤問道:“不然呢?姐姐如果真的嫁過去,那可是要做魏家三少爺正妻的,沒有點像樣的陪嫁,怎麽能讓姐姐以後在後院立威?”

“難道你就天真地以為,你阿娘能在沈家說話一言九鼎,就是憑著你爹大老爺的身份?”

沈皓澤低頭思考著,這小扶桑說的話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