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輪回
李離和李津叔侄倆，就在離王府的正廳裏東拉西扯地聊了半個時辰，直到李離手中的暖壺已經有些微微發涼。
“十一叔，你這些年沒有回京都，肯定不知道皇奶奶有多想你。”
李離完全就不想任何人在他的麵前提起他的母親，那個對他極不負責的母親。
李津的話，就像讓李離吃了一隻蒼蠅那般惡心。
好在負責每日湯藥的婢子這時端過來藥湯，畢恭畢敬地遞到李離麵前讓他服用。
李離第一次覺得這遞藥的婢子，竟讓他硬生生地看順眼了些，今日這遞藥的時機還真是好極了。
他實在覺著和自己一般大小的李津聊天是件十分折磨人的事。
彼此之間話又不能敞開說，都是繞上個九曲十八彎，李離才知道要說些個什麽東西，而李津所要說的又正是些李離內心最反感的東西。
李離端起藥碗剛湊到嘴邊，忽而又想到了什麽似的。
他把藥碗放低一些朝著認真打量自己的李津說道：“最近這大雪就整日落個不停，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六皇子還是早點回府吧。待會兒走晚了，怕是路麵上全是些雪水不好走。”
李離的逐客令已出，李津也不敢再多留。
他的惡名可是早就傳遍了整個京都，就連皇太後派來的人都被拒之門外，還有誰是他不敢惹的？
李津站起身彎腰拱手道：“侄兒今日造訪十一叔多有攪擾，還請十一叔莫怪罪。
侄兒也是在這京都城裏獨處慣了，難得能找到像能與皇叔聊得這麽投機的人，一時竟忘了王叔還病著，不該這般久坐。”
李離含笑，果真實在是無趣。
他擺手回應道：“六皇子這是從哪裏來的話，本該是本王要謝謝你的關心。
這京都城裏的侄兒，你倒是第一個踏入我王府大門的，旁人怕是聽到離王府三個字，就不知道要躲到哪裏去了！”
他側頭又吩咐道：“雲舟，把我從蜀州帶回來的蜀錦挑上兩匹上等的，派人送去六皇子府。”
李津連忙擺手拒絕道：“侄兒今日空手來的十一叔這兒，現在怎好還要十一叔的東西？”
李離放下藥碗從座椅裏站了起來，走到李津麵前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幹什麽？
皇叔知道你在你父皇那兒見多了奇珍異寶，幾匹蜀錦也沒什麽好稀奇的。”
見李津還要推脫，李離又趕緊說道：“不過就是做叔叔的對六皇子的一點小心意，就不要在這兒推來推去了！”
他又加重語氣說道：“六皇子若是再推脫，倒是要讓本王覺得六皇子是不是瞧不上本王給你的東西，還是我們關係如此生分，連這點東西你都不收下？”
李津麵露尷尬之色，趕緊說道：“那侄兒就謝過十一叔了！”
他主動握住李離的手，又說道：“今日侄兒就先走了，等過幾日天氣回暖一些再來攪擾十一叔。”
李離微微點著頭回應。
等雲舟送走李津後找到李離時，李離已經反複的清洗過自己的手，在書房裏練上片刻的字了。
雲舟待李離手上的一個字寫完，這才站到他的身邊。
看到李離的字，雲舟先是一驚，然後不動聲色地趕緊匯報著自己剛才所見：“王爺，六皇子出府後走了不遠，就從懷中取出這麽個東西丟在了路邊。”
李離側頭看著雲舟手裏一個精致的雕花小盒，淡淡地說道：“打開來看看。”
雲舟這才把盒子仔細檢查了一番，然後才小心謹慎地打開。
隨著盒子打開，一股令人窒息的香味撲鼻而來。
李離放下手裏的筆，然後從雲舟手中拿過盒子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才淡淡地說道：“看來我們的六皇子並不是看到的那般生活窘迫嘛！
光是這樣的小小的一塊香料，怕是也要花上不少銀兩，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怎會有這些好東西。”
又分辨片刻，李離一臉肅殺之情，如今這皇城倒還真是有意思。
六皇子不僅有了這奇香，還毫不在意的就丟在了路上。
難道還是皇家已經富貴得不在意這些了？
李離冷笑道：“看來六皇子不僅對本王很有心，還是關心得很呐，居然能知道本王喜歡這些個東西。”
他又把東西原封不動地交回給雲舟，李離說道：“在哪裏撿的還是丟回到哪裏去吧，萬一六皇子稍後又心疼銀子回來找了呢？”
雲舟應聲道：“是，小的這就去辦。”
李離忽而又想起什麽，叫住了雲舟。
抽出練字的幾張紙，遞到雲舟手裏：“找個安全地方替本王把這些都燒了吧！”
雲舟有些不解，剛才他就注意到他家王爺筆下的字和孟家九姑娘的字竟有七八分相似了，看來是想念至極才通過練字來緩解思念的情緒。
“王爺這幾張字寫得已經很好了，為何不自己收起來？”
李離神色失落地看著他手裏的紙張，有些不舍地說道：“這些字就是寫得太好了，才要燒掉，萬萬不要給別人留下把柄吧。”
“如果有一日，萬一……我不想給她留下什麽麻煩。”
李離又有些不放心的交代道：“一定要處理好了，雲舟你知道我們現在走的這條是不歸路……”
雲舟拿走東西後，李離靠坐在書房的軟塌上，細細地品著手裏留下的餘香。
其實當李津說出他沒有準備禮物來拜訪時，李離就不太相信。
這哪裏有人三番五次地上門特意上門拜訪，而沒有特意給主人準備拜禮的道理。
先不談李津受不受他父皇待見，那可也是自小就有專門的先生教導規矩的皇子，什麽都可能出錯，而這規矩大概是不會出錯的。
除非李津還真是腦子出了什麽大毛病，連皇家最重視的規矩都不顧了。
李津來拜訪李離，又不是小九兒去沈老五的生辰，真就好意思兩手空空？
本就有些好奇李津到底準備了什麽禮物，沒有交給他，還要當著他的麵扯下個這麽個不大不小的謊言。
李離這時回想起來，如果李津把這塊香料當著他的麵拿出來，他會怎麽想呢？
認為李津就是傻人有傻福？
或是以為李津本就有顆七竅玲瓏心,就這麽恰巧準備了他喜歡的東西？
還是會以為李津是個居心叵測的？
……
其實李津當著李離的麵拿出來，李離倒是要猶豫一番他的動機，如今他把那準備好的東西又隨意丟棄，這就讓李離心中再無疑惑。
李津不僅對自己在蜀州的一舉一動都在意得很，而且還是個很會投機取巧的人。
不過投的誰的機，這就存在大大的疑問了！
李離沒有想到當初自己和六親王千算萬算，卻擇了李津這麽一個城府極深的人。
若不是她的提醒，怕是他們都要在陰溝裏翻了船！
回想起雲舟說章才在梅山縣衙大鬧，李離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孟玄月的事。
如果真是孟玄月的事，那她又是怎麽處理的？
雲舟先前對李離說的，李離是了解九姑娘的，可李離又覺得自己了解她的不過是冰山一角。
她好像有太多李離不了解的地方。
門前的三兩株老樹上露出了新芽，多少個春秋來回，更替著歲月。
曾經思念這京都裏的人，如今想念京都外的人。
李離的悲傷不停輪回，多少年歲看過的花敗了又開，樹葉落了又生。
他盼著來年候鳥遷回時，他所盼的人能歸來。
他盼著梅山縣的人兒能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