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從容

孟玄月和巧月走得已有兩刻鍾,馬車外,刀光劍影。

而坐在馬車裏的扶桑卻從容自若,在麵對危險,最忌諱的就是驚慌失措和自亂陣腳。

何況現在著急,又有何用?

馬車外,刀劍碰撞的清鳴之聲,搏命廝殺的沉悶喘息聲。

扶桑原本以為她躲得已經夠為隱蔽,如今看來還是低估了對手手段,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她和李離不過是借著李承璟和孟玄英,見上了幾麵,在他確定要回京都後,更是沒有再見。

如今卻被人用一塊香,就輕易追到了蹤跡。

扶桑坐在馬車裏,閉上眼開始冷靜地分析當前他們所麵臨的局勢。

她被圍困在此,李離想來也是被圍困在京都城裏。

忽而她腦子想起,那個少年曾用無比孤獨的眼神望向自己,心有些許的疼。

前世,她也曾經無數次孤身處在絕境中,不知前路如何荊棘滿布,可因有時刻護著她的兄長,親人,她都能靠著意誌撐下去,在山窮水盡時,等待雲開霧散,柳暗花明。

即使她失去了所有在意的人,被幽禁之時,她依然能靠著至親之人希望她活下去的遺願,在坤寧宮中,獨處十載。

而李離呢?

除了沈皓澤真心實意地待他之外,他什麽都沒有!

如今好在要香的是扶桑,如果換做那香是沈皓澤自己要的,那今日麵對被追殺的人,就是沈皓澤。

以扶桑的觀察來看,當今聖上向來猜忌多疑,且心狠手辣,他如果真的對李離起了疑心,又覺得他日不能完全製衡他,那就會對李離產生必殺的決心。

天子想維護一個明君的名聲,想要光明正大地殺一個平頭百姓,尚且需要給其定一個合理的罪名。

如果想要殺掉身份貴重的王爺,那就更是需要找到可以經得起天下所有人,反複推敲的理由。

就李離現在的所作所為,對於一個王爺來說,那都是些不構成罪名的荒唐行為。

所以要在明麵上處決李離,那就需要等待,需要賭。

賭李離會不會做出足夠砍頭的忤逆大罪。

現在看來如果今日來的人,的確是皇帝派來的,那就說明當今天子,並不喜歡賭,更不願意賭。

如果今天來的人,不是皇上派來的,那又有誰能從皇上身邊借走錦衣衛?

依著先前的思路,皇帝多疑,自然不會把自己的爪牙借給能夠有機會,奪了他位置的人。

這世上恐怕隻有兩個人能從他手裏借調錦衣衛。一個是對皇帝忠貞不渝,已逝的恭敬皇後;還有一個……

扶桑想起前世進宮為太後侍疾,那個已過花甲之年的老人,她那雙到了晚年依舊肅殺的雙眼。

她還是不經打了個冷戰。

皇帝有多孝順太後,旁人不知,扶桑卻一清二楚。

扶桑侍疾的那幾個月裏,明知太後感染的是傳染之症,皇帝依舊隔日就會喬裝一番,偷偷溜進永安殿,陪上太後一炷香的時間。

這期間,中正殿的主殿沒有任何人可以靠近,不過扶桑也能聽見裏麵傳出的歡聲笑語。

至今扶桑也弄不清,他們究竟都在裏麵談了些什麽,可每次見麵時,太後和皇上母子二人,就尤為開心。

皇上一走,太後就又恢複成那個殺氣騰騰的老人。

所以,如果今日的這些錦衣衛是太後派來的,扶桑也不會感到有什麽奇怪的。

沈皓澤拿著那塊迦南走後,不過也就過了四五日,就派人告訴扶桑,那塊香是他表叔從孟家的一位夫人手裏花了重金買來的。

扶桑得了這個消息,就更確定孟芷溪和六皇子分別都扮演著怎麽樣的決策。

而如今,所有的關係又更加複雜。

如果本就是皇上或者太後,有意將這東西透過孟家人的手,送到他們想要送到的地方。

孟府,離王府,六親王府,六皇子府……中正殿?

……

一個逐漸清晰的脈絡,呼之欲出!

皇帝要六皇子李津幫他除掉離王!

可皇帝許諾了李津什麽呢?榮華富貴,加珠進爵,還是未來的儲君之位?

可謀害王爺這種大罪,有朝一日被他人發現,即使身份貴為皇子,那也是死罪。

如果皇帝給的誘餌不夠大,以扶桑對李津的了解,他是絕不會答應的。

那皇帝除了李津還有別的選擇嗎?

其他皇子對他來說,不是背後的勢力太過強大,大到可以用此事來威脅他的皇位;就是生性膽小怕事,不敢做謀害王爺這種大事。

李津對他來說,也許不是唯一的選擇,但卻是最佳的選擇。

他的背後沒有傲人的資本,他自己也沒有足夠的功績,而他卻有足夠的野心,和絕對狠辣的手段。

而李津的能力不足夠支撐他的野心,這就是皇帝可以牽製他的地方。

隻要李津做出忤逆他的事,那他隨時可以折斷他的翅膀。

比起已經可以翱翔的雄鷹,皇帝應該更喜歡李津這樣弱小的鷹仔。

……

所以,前世的果,可能本就不是六親王府和扶桑,孟家種的因。

最不受重視的李津,是否前世就早已是東宮最佳的備選。

扶桑越想越覺得後背發涼。

快馬從梅山縣的方向,朝著她所在的位置奔騰而來。

扶桑知道自己眼前是得救了,可是如今困在梅山縣,卻也注定是一場死局。

京都城裏的李離等人,即使再怎麽機智過人,足智多謀,也不會想得到,別人早就為他們設下了天羅地網。

刀劍聲戛然而止,有什麽東西被人踢下了車,扶桑還處在被自己所想之事的驚駭中。

車簾被掀起,梁生的臉出現在她的不遠處,有些著急又自責地道:“是梁生的疏忽,今日讓姑娘受驚了!”

扶桑透過車簾被掀起的一角,看向外麵的縣道上,擺著兩三具屍首。

她的瞳孔極速地收縮,最後視線匯成一個點,平淡地問道:“剛才要殺我的人,你可看出來什麽端倪?”

梁生回頭看了一眼,然後也是很平靜地回道:“剛才和他們交過手,發現其中有京都來的錦衣衛,還有幾個人似乎認得我這張臉,我拔劍的片刻,他們就已經讓出身位了,並沒有要對我動手的意思。“

“不過他們認得我,我卻沒有見過他們,應該不是六親王府的人。”

梁生的話也證實了扶桑先前的想法,保她的人,應該是李離的人手。

六親王府留下的人,不可能這般隱蔽。

而李離似乎早就預感到她要出事,可他又是怎麽知道她可能出事的。

梁生見她不說話,趕緊說道:“姑娘,四小姐跟在後麵,不一會兒就要趕到了。姑娘可還有其他的安排?”

扶桑看著車外,又思考了片刻回道:“先讓你江湖中的朋友,連夜趕去京都,先把親王府,六皇子府,孟府給我盯死,不管有任何風吹草動,哪怕有一隻蒼蠅飛過,都及時通報給我。”

梁生應聲道:“是!”

她又繼續吩咐道:“上次敘永縣扣下的東西,快點出手,換成銀兩後,以最快的速度在親王府的必經之路上,買一間屋子或者鋪子。

然後去找機會去找一趟江潯安,讓他幫忙給我爹寫封推薦信,給江潯安的同級翰林院的張允生大人,讓他幫忙在翰林院裏找個閑差……不會做錯事的那種閑差”

梁生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姑娘這是……?”

扶桑目光淩厲地看著車外,緩緩回答道:“我爹這個任期也快要結束,想來我們也該回到京都,回到屬於自己的家了。”

既然已經無處可躲,那何不就索性不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