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無妄

“九妹……九妹……姐姐來救你了……”

扶桑聽見遠處,孟玄月著急地一聲接著一聲地,正在喚著她。

她忍不住的搖了搖頭,自家姐姐還真是可愛。

好在那幫殺手已經撤走了,不然孟玄月這洪亮的聲音,怕是今日非是要讓黃泉路上多幾條冤魂。

扶桑朝著梁生吩咐道:“你先把屍首藏起來,別讓我四姐看見。”

“那車夫……?”

扶桑本以為早就昏死過去的車夫,終究還是成了刀下魂。

卻聽梁生冷冷地哼了一聲,然後說道:“他沒死,被我踢下馬車的,礙手礙腳。”

說完梁生也沒再耽擱,下車去搬屍首了。

看著他的神態淡定,行動有條不紊的,就如同平日在家裏搬運糧食一般。

再看看被他從地上撿起來,扔回到馬車上的車夫。

扶桑也不知道車夫醒來後,該有多疼。

不過看梁生那般嫻熟自在的樣子,她倒是能隱隱知道,他這些年過的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

隻要有人,有利益,紛爭就永遠不可能停止。

老百姓尚且可以為了一顆稻子爭得頭破血流,又何況是那充滿**的權力。

梁生他們用他們自己的命去搏,搏別人的前程似錦,搏別人的康莊大道。

事成之後,他們又能得到多少?

或者梁生他們還能活著嗎?

可天底下還有多少像梁生這樣的人,他們都過著活一日算一日,替別人賣命的生活。

至於他人,扶桑自然是有心無力,但是如梁生這樣跟著他們的人,她會盡力去保全。

可世上還有多少普通如車夫這樣的平民百姓,他們為了生計而終日奔波,他們隻想簡簡單單的生活,吃飽穿暖是他們最樸實,單純的願望。

而這最簡單的願望,也不是那麽容易實現的。

天災,人禍,生老病死。

朝堂之上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策,看似與他們相距甚遠,其實都與他們息息相關。

他們是別人利用的工具,也是別人拋棄的對象。

扶桑第一次真切地感覺到,不該隻為她自己的一己私欲而鬥得你死我活,更該為世間大義而去嚐試。

沒了李睿,天下就能太平嗎?

並沒有肯定的答案,可隻要有李睿,這個天下就不可能太平,善於玩弄權術的李睿,心思可從來不在他所踩著的土地之上的黎民百姓。

前世的餓殍遍野的淒慘,還猶在眼前。

是百姓生活的不夠努力嗎?

世事走到最後悲慘的結局,大多還是因為人禍。

孟玄月和巧月跑得氣喘籲籲,到了馬車前,見到扶桑好好地坐在車裏,緊張的神色才稍有鬆弛。

“九妹……你有沒有……受傷?四姐……來晚了!”

孟玄月連句流暢的話都講不好了,扶桑很是暖心,自家的姐姐總是待自己極好的。

扶桑用手輕輕拍著孟玄月的背,然後樂嗬嗬地回道:“姐姐可沒來晚,梁大人他們來得及時,把山匪都趕走了,小九沒事。”

孟玄月抬頭看著她,有些氣悶地問道:“怎的?梁大人……怎麽把人都……趕走了?我還想著把人都抓去……縣衙,看看是誰這麽大膽……竟敢搶縣令家的姑娘!”

梁生早就站在馬車外,聽到孟玄月的話,忍俊不禁。

扶桑朝著梁生瞪了一眼,梁生立刻一張笑臉就變得麵無表情,不過扶桑也是尷尬。

這要不是有那些個暗衛在,就算梁生再大的本事,今晚她們都不可能逃出去。

梁生的及時趕到,隻不過是打破了平衡,這才讓在人數上落了下風的錦衣衛暫且避戰。

孟玄月這個想要抓人的想法,怕是永遠不可能實現。

能在錦衣衛的刀口下活下來,已是不易。

不過扶桑到是好奇,怎麽在孟玄月的心裏,自家父親這個芝麻官,是個很大的官嗎?

就算今日來的就隻是兩夥山匪,也恰巧被他們抓住了,怕是梅山縣的縣衙也沒有能力去處理。

孟玄月的話,讓扶桑再次確定,最好還是別讓她摻和這一趟渾水了。

孟玄月還真是單純的可愛!

扶桑又被巧月和孟玄月拉著周身細致地檢查了一番,她們才坐著梁生駕著的馬車,運著昏死的車夫,一同返回了縣衙。

平日裏她並未留意身邊有什麽異常,今日在馬車裏細細聽著,才隱約覺得,有人一直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悄悄地跟著他們的馬車。

李離到底是什麽時候安排的這些暗衛?

錦衣衛這一次沒有得手,還被人發現了蹤跡,那肯定短期內他們應該不會再來了,不過他們肯定還留有後手。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扶桑端正立在內院的院子裏,聽著孟冬對她的訓斥。

自打孟玄月回家後,將今日之事告知了孟冬,扶桑此時已經站了快半個時辰。

孟冬的訓斥,來來去去也就那麽幾句話,扶桑知道這是他作為父親,表達對她關心的另一種方式。

她也不是一個小孩子,自是明白愛之深責之切,所以扶桑也沒有頂嘴,隻是低著頭聽著,表現出足夠恭敬的樣子。

直到孟冬氣憤地吼道:“孟小九,你若以後還敢帶著你姐姐,哥哥亂跑,我就把你丟回京都,讓你祖母教你規矩。”

宋夫人和孟玄月在旁邊幫著扶桑求饒,說著再也不任由扶桑胡鬧了,孟縣令這才稍有氣消。

孟玄月本意是想讓她阿爹處理山賊,再順便給梁大人一些賞賜。

可沒想到她阿爹,不僅沒有管山賊的事,也沒有招待梁大人,而是一個勁兒地訓著扶桑。

在孟玄月的心裏,扶桑這次可是無妄之災。

聽到要把扶桑送回京都,就連一直在書房的孟應鍾,都衝了出來。

看著大家著急的樣子,扶桑倒是一臉期待地看著孟冬問道:“阿爹,你可當真要把我送回京都?要不我們都回京都吧!”

孟冬用手顫巍巍地指著她,怒氣衝衝地吼道:“你你……你,你以為京都是你說能回就能回的?”

扶桑盯著孟冬說道:“那如果我能讓阿爹回去,阿爹想回嗎?”

孟冬立刻吼道:“你要是敢去讓你三哥找你們姑父幫忙,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原來自家阿爹以為,她這是要去求姑父幫忙。

就按著孟冬的性子,怕是再得六親王的照拂,可能都想要找個地洞鑽進去了。

不過剛才孟冬眼神裏的微光,說明了他其實也是想念京都的,比起他們家裏的任何人,京都對孟冬的意義更大。

在扶桑看來,自家阿爹這不過就是打腫臉充胖子,死要麵子活受罪。

梅山縣這攤子事,在兩個師爺跑路之後,她阿爹可是再也沒有理順過。

孟冬拂袖走後,倒是宋夫人把扶桑著急地拉到一邊,小聲地問道:“小九,你之前不是說沈公子那邊要給你姐姐說親嗎?

你可別在你姐姐說親之前,就寫信去找你三哥幫忙哦,你姐姐的性子回到京都,怕是日子難過……”

扶桑笑著道:“阿娘放心,我定會讓沈公子在蜀州給姐姐尋一門好親事。”

對於母親的擔憂,扶桑也是明白的。

宋夫人伸手在她的頭發上摩挲著,很是感歎道:“轉眼阿娘的小九也都八歲了,是個大姑娘了,今日遇到山匪也沒有被嚇著,也不知道他日小九又該說給哪位公子,才能讓阿娘舍得讓你也離開家……”

扶桑尷尬地笑著,若要是告訴母親,她想留在府中做個老姑娘,一個人過活,也不知道母親會是個什麽反應。

再過上個幾年,怕是母親又要為她的親事著急,可到時候又該如何麵對母親的催婚呢?

這還真是個天大的難題,比廟堂之事還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