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局勢

“王爺,這是九姑娘身邊的婢子巧月姑娘送來的。”

雲舟在書房裏,將一刻鍾前剛拿到信,遞到了李離的手裏。

李離看著剛接過的信,問道:“她這次派人來錦官城,可還去了其他地方?”

雲舟恭敬回道:“巧月姑娘出了梅山縣衙,就直接去了世子那邊,然後又在我們府外等了半日,跟著的暗衛見巧月姑娘也沒開口找人,他們也不敢現身,便來稟了我。”

“待我出府後,巧月姑娘就將我引到了一個沒人的巷子裏,把這封信塞給了我,說是特意等了我半日,還以為見不著我,正要準備去見他們家三少爺。”

“等我拿到信,巧月姑娘也沒去再見孟三少爺,就說九姑娘還在等著她回去,就往梅山縣趕了。”

李離不再多問。

若不是先前她在他麵前講過那些話,可能他也不能相信,一個孩子竟能把事情安排得如此縝密。

拆開信封,抽出信紙,還是他熟悉的字跡。

認真看完信紙上的每一字,每一詞,每一句。

李離心頭一顫!

她居然知道他在為回京都破局而憂!

扳倒夏仁,肅剿山匪。

這是李離能送出的最好的禮物。

夏仁一發案,站在夏仁後麵的那兩個人必然會受到牽連,不說必定能扳倒他們,可也能動搖他們的根基。

當堅固的牆體有了致命的裂縫,推倒也是指日可待。

他們一倒,他們挪出來的位置,就必然要推人上去。

這所推之人,她的信中並未提及具體姓名。

想來也是,以她的年紀和閱曆,能分析出朝局的厲害,已經是駭人聽聞了。

如果還能知道朝中大臣的具體事宜,那他就該懷疑她到底是不是個凡人了!

不過她的信中也交代道。

對於人選,他一定要做好準備。

如果皇上問起,不可答不出來。

所推之人,可以是可信之人,若沒有可信之人,那就推一兩個中立正直之人,切莫推薦那些投機取巧的人。

這點小九兒的想法和他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

不可求朝中盡是自己人,哪怕現在的推上去的人,和他的政見並不一致,也不能推薦那些如牆頭草兩邊倒的小人。

今日他們可以為了利益偏向李離,他日就可能為了利益又爬上別人的牆頭。

對他而言,現在最懼怕的就是捧殺!

若要提到誰最為正直,李離胸中倒是有一個現成的人選。

可一想到他那剛正不阿,不苟言笑的性子,李離就覺得頭大。

如果不是江潯安太過不近人情,他又怎麽會被派來蜀州做這個巡撫,以他的才幹,不說做個閣老,那一品二品的京中要職,還不是隨他挑選。

即使江潯安的性子再不討喜,也不影響他為官卻是一等一的好官。

而這樣的人,就是李離所需要的。

剛正不阿的官員,也是當今世人需要的。

江潯安雖不近人情,可做事也講原則,錯的事他不會默許和縱容,對的事他也不會分個親疏遠近。

對於皇上和皇子,最怕的是有人不站隊,而對現在的李離來說,最怕的就是站隊的人。

想明白這些,李離朝著雲舟道:“本王就快離蜀了,在這裏也待了十多年了,承蒙大家的照顧,才能如此自在,如今要離開了,也該設宴請他們了。”

……

“雲舟,明日便下帖子請江巡撫和夏知府,下月十六到王府一聚。”

……

時間一晃已過去一個多月。

從前總覺著日子過得太慢,而現在要離開了,李離又期盼著日子能走得慢一些。

可天不遂人願,不管李離何等的不願意離開,七日後就是聖旨明示的最後起程的日子。

整個王府已經被搬得空空的,該裝的東西早已裝箱,該提前運走的也早已起程。

已經入冬的蜀地,對李離來說不再像往年那般嚴寒。

身上披著外髦,手裏拿著婢子片刻前備好的暖壺。李離站在書房裏,看著夏日荷花滿池,此刻卻幹淨如鏡的一塘池水。

手心冒著微微的汗珠,這是他今生如此真切地感覺自己活得像個人。

可身體轉好,心疼卻莫名的涼。

這些日子,他找了各種理由宴請了蜀州和他有關係的所有人,就連和他八杆子打不著關係的人,他都能以曾一起喝過酒為由,找人來再喝一次酒,除了小九兒。

從沈皓澤生日的初秋,到桂花早已凋謝的冬天,他好像突然沒了任何借口再去找她。

李離又從袖中掏出前兩日,她讓人送來的信仔細的看著。

信中她提到,夏仁的罪行已全然掌握,等他抵達京都,自然會有人給他送去夏仁的認罪書,讓他放寬心回去。

信中也提到,已逝的恭敬皇後母家的萬家,有一個與李離年紀相仿的少將軍,深受恭敬皇後的喜愛,情同母子。

恭敬皇後早逝,想來少將軍心中難受,世子與少將軍幼年常在宮中一同玩樂,這個時候,世子應當多去陪陪少將軍。

信中還提到,蜀州一別,不知道下次再見又當是何時,她希望他能身體康健,萬事小心。

……

三頁紙,被她寫得滿滿當當,孟玄英,世子,沈皓澤……李離,她都有認真提及。

可是她卻分毫沒有提她自己!

李離多希望,她能在信中寫寫,需要他為她做些什麽!

卻一個字也沒有!

等他離開蜀州後,好像她就隻再是孟玄英的九妹,孟家庶出九姑娘,世子李承璟的表妹……

和他李離,明麵上再無瓜葛!

這就是他找不到理由再見她的緣由!

即使心中再放不下,他都不能在這個時候,讓她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她的存在本身對世人來說,就是一種罪過。

燒掉手中的信紙。

懷璧其罪!

她為他在困頓迷霧中,一點點鋪好了前路。

江潯安,萬少將軍……還有被拿來作為傀儡,擋箭牌的六皇子李津。

她說的,她做的,是要踐行她的諾言。

世人容不下她,皇帝更容不下為李離出謀劃策的她!

一年前在蜀州初見她時,她還是他眼裏那個天真爛漫的孩子。

轉眼間,她卻像一個謀士,站在他的身後,為他指點迷津,出謀獻策。

她的眼光是如此毒辣,就連六親王和李離自己,都疏漏了很多地方,她卻看得尤其清楚。

此時的她,也不過才是個八歲的孩子!

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身經曆,李離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神人。

她像開了天眼。

“雲舟,本王能為她做些什麽?”

雲舟久久沒有作答。

李離的眼神先是迷茫,失落,又在轉瞬間變得冷峻,堅定,又陰厲。

他又自問自答道:“現在什麽也不做,對她應該是最好的。讓她藏得越久,對她越是安全。”

瞬間抬眸,冷聲道:“除了兩名暗衛,再留下兩名死侍守著梅山縣,隻要誰對她起了疑,或是他日有人敢對她下手,格殺勿論。”

梅山縣表麵上也恢複了冬日的平靜,沒有蟬叫,沒有往來的商人。

扶桑如往常一般,坐在書房裏,不厭其煩地練著字,孟玄英在書房裏整理著不小心遺漏的書籍。

窗外院子裏的幾顆老樹,現在又成了枯樹。

“三哥,明日就要啟程了,該帶的東西可都帶齊了?”

扶桑問的時候並沒有抬頭。

她怕自己看到孟玄英擔憂地眼神,而又生出退縮的念頭。

孟玄英也沒有停下手裏的動作,淡淡地回道:“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即使差個什麽東西,到了京都也可以添置。”

扶桑低著頭,點點頭,叮囑道:“這寒冬在山裏趕路,定要注意保暖,切莫著了涼。”

又想起前世,一到冬天日子就很難過,基本上很難能出門。

她又不放心的交代兩句:“到了京都,冬日裏狂風大作,黃沙漫天更是常事,你和離王都要照顧好自己。”

孟玄英則問道:“明日,九妹可要去錦官城送送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