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張敬

“九姑娘!”

梅山縣衙內院後門,已經消失了多日的梁生正朝著扶桑行禮。

而扶桑手上卻專心地把玩著,李離前幾日差人送來的孔明鎖。

也不知道他李離了多少功夫,竟找人在短短幾日間,收羅來滿滿一箱孔明鎖,然後特意差人送來梅山縣。

不過比起珠釵,綾羅綢緞,扶桑的確也更喜歡九連環,孔明鎖這些需要用腦的小玩意兒。

就來她手裏的這一個孔明鎖來講,形態看上去極其簡單,拆卸起來也花不上什麽功夫,可要想幫它拚裝回去,內中富含的妙趣無窮,若不得要領,則很難完成拚合。

就幾根小小的木隼,對於放鬆身心,活絡頭腦和手指皆有好處,不失為老少鹹宜的玩具。

扶桑研究了一小會兒,這才抬眼看向梁生:“幾日不見,你倒是清減了不少。”

梁生道:“姑娘吩咐的事,梁生不敢怠慢!”

先不管梁生把事情查得怎麽樣,見他眼下的淤青,和有些蓬頭垢麵的模樣,完全不同往日的風采。

扶桑由此就能看出,梁生這幾日的確花了不少精力。

對於肯盡心辦事的人,扶桑從內心還是高看一眼的。

這世上有太多,滿嘴說著自己胸懷宏偉目標,遠大抱負,而又不肯為之努力的人。

她輕聲叮囑道:“事情固然要緊,身體卻更要緊,隻有身體康健,才能去做更多的事。”

扶桑想著,隻要梁生把這件事辦妥,也就是挽救了孟家四房所有人的性命。

所以收梁生為以己用,不過就是遲早的事,對於自己的人,她還是要學會珍惜。

不能直接一次性就把人用廢了。

梁生淺笑道:“謝謝九姑娘關心,我以後會注意的。”

扶桑內心失笑。

梁生還真是個聰明人,她都還沒答應過他,他就已經談起以後了。

看來,這次還真讓他查到了些什麽!

既然如此,扶桑索性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你去了敘永縣這些天,可有查到什麽?”

梁生先是觀察了一下四周,然後靠近了扶桑一些,小心翼翼地道:“回九姑娘,我這趟去敘永縣,可謂是收獲頗豐。”

“那張敬表麵上看著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商人,明麵上做著桑葉,生絲,酒鋪這些個正規生意。”

“我跟在張敬後麵兩三日,他除了日日流連在秦樓楚館之間,就是夜夜耗在賭館裏,大把大把的銀子,如流水一般花著,表麵張敬和登徒子相差無幾。”

梁生抬眼,臉上抑製不住的驚喜:“直到第四日,張敬突然去了一趟錦官城的一家小酒館,見了知府夏仁大人的夫人,嚴夫人!”

聽到這兒,扶桑不由心頭一顫。

夏仁的夫人?

事情遠比她前世知道的更為複雜。

如果張敬和夏仁本就暗地裏有關係,那前世的舉人案,到底是為那個冤死的宋舉人布下的?

還是本就是特意夏仁為孟冬設的局?

嚴家的蜀錦生意,好像怎麽也繞不過梅山縣這個產絲大縣。

而要拿下梅山縣,縣令孟冬又是繞不開的一環。

如果前世不是那個青樓女子不斷為宋舉人喊冤,此案不被翻,那孟冬是不是就得被迫上了夏仁的賊船?

可是前世她爹怎麽就那麽糊塗的輕易按下了官印,這不就是乖乖送上門被夏仁拿捏嗎?

今生每件事取得每一步進展後,她就更相信自己的父親,進入官場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扶桑一時無法消化剛聽到的消息,而略帶著急地問道:“然後呢?你這一去可不止四天。”

梁生繼續道:“見過嚴夫人之後的那天夜裏,張敬甩開了平日裏伺候左右的隨從,隻身前往了敘永縣山上,據我所知,那片山上可住著不少山賊。”

梁生說話時,眼神格外憤怒。

扶桑又何嚐不是?

老百姓本就懼怕無惡不作的山匪,都指望官府能幫他們清剿了這些禍害。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這蜀州的知府卻是賊喊捉賊。

朝廷剝下剿匪銀兩,他們就敲鑼打鼓地去山裏鬧上一鬧,然後捉幾個替死鬼交差,就領了專銀。

等風頭過去,官府竟夥同山匪一起侵占百姓的土地。

梁生繼續講道:“張敬在山上待了一夜,第二日卯時天不見亮,就從山上同他一起下來一隊人馬,拉著十幾馬車的貨物,匆匆忙忙奔向五通橋,一路暢通無阻。”

“在五通橋趁他們裝船混亂之時,我借機混上船查看了一番,那些貨物都是上等的生絲。”

就算腦子再不好使,聽了這些也知道,這張敬做的都是些什麽生意,而知府夏仁又充當一個什麽樣的角色。

扶桑萬萬沒有想到,這蜀州關起門來,官匪竟是一家。

難怪蜀州年年剿匪,而匪越剿越多,良田越丟越多。

扶桑問道:“可還有其他的?”

梁生有些尷尬地回道:“張敬回府後休息了一夜,昨日又開始流連花街柳巷,看他那樣子是要玩樂幾天。”

“我就想趁著這個空檔,先來把情況告知姑娘一聲,然後我再去打探一番,他們的活動規律。”

扶桑點點頭,她並不擔心跟丟了張敬。

梁生幾日查了這許多的消息,當然不可能是他一個人能辦成的。

不過她也無需多問,像梁生這樣的探子,誰又在江湖上沒有幾個可靠的幫手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梁生試探問道:“九姑娘可有其他的交代?”

扶桑思考一番,道:“繼續看著張敬,摸清他的底細,打探清楚他幾日見一次嚴夫人,每次見完嚴夫人後走貨數量又是多少。”

“然後你再找人盯緊了楊師爺和章才,他們兩如果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來縣衙告知我。”

梁生恭敬回道:“那我這就去辦,九姑娘安心在縣衙等著我的消息。”

扶桑回到書房,在紙上寫下幾個人名,認真梳理著他們的關係。

原本錯綜複雜的關係,這一刻卻清晰可見。

既已知道夏仁在敘永縣的運作,那梅山縣那些被山匪侵占的土地,想來也是如此。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落實好夏仁一夥的罪證。

先前夏仁到京述職,姑父已將他在京都的行蹤寫信告知了在蜀州的世子和孟玄英。

要扳倒夏仁不難,要的是連根拔起。

夏仁的位置很重要,他身後人的位置也很重要。

前朝無人,是扶桑他們和李離最大的困局。

所以要在什麽時機告發夏仁?

這個時機對他們尤其重要!

盯著書案上擺著的幾個拚合好的孔明鎖,扶桑的眼前漸漸浮現出一些可以抓住的脈絡。

當今聖上讓李離在除夕之前趕回京都,算一算時間,離他最遲起程的時日,已不到兩月。

李離在蜀州十二載,這回京都必然要準備一份厚禮,送給日夜為他擔憂的皇兄。

如果厚禮是夏仁的罪責書,想來必能滿足聖上的期待。

這是一步險棋,卻也是李離破局的最關鍵一步。

“巧月,幫我磨墨!”

扶桑抽出兩張嶄新的宣紙,謹慎又仔細地寫滿。

而後停下筆,又檢查了兩次,才放心地分別裝進兩個信封。

“找人送去錦官城,一封交給離王身邊的雲舟,一封送去給世子。”

信封遞到巧月的手裏,扶桑重重地拍了一下巧月的手,又鄭重地叮囑道:“世子的那份要親手交到他的手上,至於離王的那份,如果能見到雲舟就交給他,實在不行就去找我三哥,萬萬不可假於他人之手,更不能直接遞給離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