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能力
柳明坐在馬背上，身體隨著馬一起上下起伏著。
身下的這匹馬是自己從先生周老先生學成之後，回到六親王府時，六親王送給自己的，而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六年。
他曾經騎著這匹純血的西域波斯馬，馳騁在塞外的戈壁，漫遊在煙雨朦朧的江南，更多的就是在各個驛站之間往返。
他和它一樣，曾經都懷抱著遠大而美好的希望，可是走過青蔥歲月，他們也漸漸地沒了可以支撐希望的動力，看過了人世間的繁華和荒涼，他們也都不再年輕，也不再一腔熱血。
可是今天這匹老馬，和已入中年的自己，就像重回到了滿腔熱血的日子，那些曾經被忘記的熱情，好像又重新注入到身體。
五歲父母雙亡，作為府生子，被好心六親王留在府中，日子雖然過得艱難，好在衣食溫飽，得以保障；七歲有幸在親王府被當代大家周老先生，收為學徒，從此案牘前，床頭邊，俱是曆代先賢所著經典，苦讀經書十五載，可以說衣食無憂，博覽群書，交流皆鴻儒；二十二歲學成，本該下場博得學子名，可心中所想宏業，非以自身一己之力，可以達成，又念六親王府的舊恩，隨而成為躲在人後出謀劃策的門客。
匆匆又過十六載，熱情漸已消散，日子重複地過著，辭別歸隱之念湧上心頭，不知如何開口是好！愁了許久，卻沒成想，今又識天資聰穎少年，那本該熄滅了的抱負又死灰複燃般的，在心中騰起熱浪。
“柳先生，你別跑，小心摔著！”
正在六親王府別院門口打掃的小廝阿才，突感一陣風，就見到一人一馬停在下來。
六親王身邊的門客柳先生似有什麽要緊的事，一眨眼的功夫，就下馬，且把馬繩塞進了他的手裏，而柳先生就像一個青年一般，腳步快要騰空般的跑進了府裏。
“阿才，王爺在府裏嗎？”
柳先生頭也沒回地，邊跑邊問道。
阿才見這情形，立刻回道：“今日沒見著王爺出府。”
他在背後提高了聲音回應著，可是就這一瞬間，柳先生已經消失在了連廊裏。
阿才又彎下身，低下頭，雙手握住掃帚，繼續打掃著門口的路麵，嘴裏嘟囔著：“也不知道是什麽事，讓那麽沉穩的柳先生，急得都忘了禮儀。”
柳明沿路問了幾個王府的小廝，得了六親王正在書房的準信，他就快步走到了書房門口。
朝著在門外候著的，六親王貼身服侍的小廝福喜問道：“福喜，王爺此時有空閑嗎？可有時間見見我？”
福喜見到風塵仆仆而來的柳先生，先是屈身行禮，正要開口。
“是柳明嗎？直接進來吧！”六親王渾厚低沉的聲音，從書房裏傳來。
柳明在福喜肩頭用力一拍，直接進了書房。
“柳明見過王爺！”
李齊此時正在欣賞著，蕭慎離開時，所送的謝禮。
“你來幫我看看這幅蕭尚書送的《丹楓呦鹿圖》，我這觀賞了半月，依舊覺得這幅畫很好，畫風古樸，鹿群靈氣，山水更是一絕……”
柳明見六親王沒有抬頭，心思全在畫上，又是蕭慎送的，他隻能笑道：“蕭尚書果然是如大家所說，所收的字畫可是數不勝數，而且都是傳世之作。”
李齊剛才還滿懷熱情，可是聽柳明今天這話，似乎話裏有話？
他抬起頭，目光冷冽地看向柳明問道：“匆匆忙忙地來，連衣裳都沒整理一下，是不是梅山縣發生了什麽大事？”
柳明這才尷尬地用手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朝著六親王道：“王爺，梅山縣是有事，而且也是大事，大好事！”
李齊從未見過柳明有這麽失控的時候，更覺得好奇，疑惑地問道：“發生了什麽事，能讓你柳先生都覺得是大好事，等都等不及通報，直接來書房找我了？”
柳明嘴角的笑有些僵硬，今天自己是有些失了禮數，可是自己實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想要第一時間分享給六親王。
他繼續笑道：“今日是柳明失禮了，不過小的先向王爺道一聲喜。”
見他故弄玄虛，李齊虎目一瞪，故作嚴肅地問：“到底有何事發生，你再這樣賣關子，本王就讓福喜帶你下去領板子了。”
柳明趕忙笑著道：“今日三少爺聽課時，總是心不在焉，本以為他是學業太重，有些力不從心。在下擔心他耽擱了考青城書院，就多問了幾句，這不問不知道，一問就覺得孟家能有三少爺的後生，王爺能有這樣的子侄，真是大幸。”
李齊好奇地問道：“玄英講了什麽？”
柳明回道：“三少爺和我講了三件家事，其一，家裏的姨婆和縣衙的師爺私下勾結，其二，八少爺，九小姐最近鬧著要去看田莊農戶播種；第三，三少爺擔心他去了青城書院，家中無人照顧。”
抬頭望了一眼六親王，接著道：“三少爺提到了一個人，戶部尚書江景泰的三子，江硯潤。”
李齊的心頭微驚，趕緊問道：“孟玄英怎麽可能會認識江硯潤？別說他不認識，恐怕連他爹孟冬都不知道那是誰，快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柳明留意到六親王的震驚，他回道：“三少爺是從八少爺和九小姐那偶然聽到的，說是蕭殊前段時間去梅山縣找他們遊玩，偶然間蕭家六少爺提到了，他在京都和一個叫江硯潤的偶爾一起遊玩。”
“據我觀察，三少爺並不知道江硯潤具體是誰，但是應該隱隱約約猜到了大概身份，畢竟京都城裏江家出名的也沒兩家，能和蕭家六公子玩到一起的姓江的就更少了。”
說到這裏，柳明忍不住高興的歎了口氣，這人不僅要看命，還要得看機遇，如果不是蕭家公子隨口一提，如果不是那兩個小的還記得，這些事情他們怎麽可能調查得到。
柳明又接著道：“王爺，三少爺的心思和洞察力真不是一般的敏銳啊，這個消息有多重要，我想王爺心裏肯定是很清楚的。”
李齊在內心感歎，自己還是對孟玄英的重視不夠啊，雖然知道他是可塑之才，但是卻也隻是當成了可以站在家族肩上的人，卻沒有想到，以他的能力，有朝一日，可能是孟家人要站在他的肩上，他才是支棱門庭的那個人。
心中有些震驚，自己之前給蕭慎出的題，是否是旁人分析了他之後，對症下藥的？
蕭慎此行，是否就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不可大意啊！
李齊又問道：“玄英找你可有其他的意思？”
柳明拍了拍大腿，激動道：“這才是我看重三少爺的地方，他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他求王爺辦的事，王爺沒有給他辦好，但是他也知道王爺肯定記在了心上，他也敬重王爺，所以他就讓我來當個中間人，再來講一次。如今他把江硯潤和蕭殊的關係告訴我們，是想要說，他孟玄英是有潛力的，他感謝王爺的看重，但是他值得起你給他的，甚至還要我來找你給他幾個能用的人，這又是在考驗我這個先生的能力，是否能幫他拿到他需要的。”
李齊爽朗笑道：“他一個小兒，膽子倒是蠻大的嘛！”
柳明也附和笑道：“三少爺膽子是大了些，日後我一定多教他要東西不要理直氣壯，不要威逼利誘！”
“可是，三少爺這樣的才是我們最缺的，我也欣賞他這種魄力！”
李齊也難掩心中的驚喜，道：“孟老四那般軟弱，怎麽就養出了孟玄英這麽優秀的兒子，以後可得急壞孟大，孟二咯！”
“柳明，這次我果真沒看錯人！以後你要把三少爺當成我一般真誠對待，不可怠慢了。”
柳明屈身道：“是。”
李齊背著手，開心地朝著柳明說道：“今日先饒了你的失禮，再有下次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你先去換身衣服，待會兒陪我見見離王和沈老爺，昨兒個得了個寶貝，請他們過來一起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