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別沒事亂點鴛鴦譜
這個“好地方”，她是知道的。
以前好多時候，饞了，或者無聊了，或者吃煩食堂的大鍋飯了——他倆總會來這裏打牙祭。
這地方不光有麻辣燙，還有燒毛蛋，炸裏脊，糖葫蘆，烤地瓜，爆米花…但他倆最喜歡的，還是這家的麻辣燙——花樣又多，調料又夠味。
最重要的，大部分串才一毛一串，便宜量大管飽！
特適合那時候一窮二白偏還愛瞎樂嗬的他們。
那時的她和趙嶼，就和現在一樣，一人捧著個套著塑料袋的不鏽鋼盤子，站在路邊，頭碰著頭，吃得不亦樂乎……
嗯，對方還會時不時伸手過來，幫她撩開腮邊的頭發，免得被她吃進嘴裏。
“哎吆——”
她甚至都還記得，他抿著唇角笑她的樣子，“瞧俺媳婦兒餓的，自己頭發都當粉條吃嘍。”
然後，必然換來她一記暴踢。
徐羊後來還吃過很多地方的麻辣燙。
但最好吃的，唯有這一家。
往事皆不可追。
徐羊抬眼，眼前依舊還是那個十八歲的少年郎，眉眼如昔，神態如昔……甚至連被辣得呼呼抽氣的模樣，都和上一回毫無二致。
唯有心境，不同了。
“快吃，發什麽呆呢？”趙嶼一張嘴呼呼冒著熱氣，拿簽子幫她在盤子裏戳了兩下，“涼了，可就坨了。”
徐羊低頭塞了一口油豆皮，抿了抿嘴角的麻醬汁：“趙嶼，問你個事唄。”
“問啊。”
“都曉曼和曹夢圓，你到底更喜歡哪個？”
這個問題問出來，徐羊都覺得自己矯情到可以。
可她就是想問嘛。
即便她芯子裏已經是過境遷的滄桑了，可女人終究還是女人，特別是剛剛揣測到他可能對自己還有意之後。
她就非得作死的來禿嚕一嘴。
嗬嗬，女人。
她問的其實根本不是問題本身。
她想得到的答案，無外乎是對方能直白地承認，承認她自己的揣測，並非自作多情。
趙嶼抬眼，瞥了她一眼。
眉頭微微一挑，如常的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幹嘛啊，我還以為徐同學最愛書本呢，沒想到，居然也這麽八卦。”
徐羊不理他的揶揄，特做作地捋了捋腮邊發絲，嘴硬道：“都是一個班上的，你早點確定下來，也方便我們這些身邊人站隊。否則——”
“否則？否則咋樣？”
“否則，”徐羊垂下眼睫，機械地往嘴裏塞了個炸豆腐泡，“不利於班級團結。”
她想：我到底在幹毛？心口不一這樣的橋段，不是隻應該出現在狗血電視劇裏嗎？
難道我這是被國產劇荼毒多年，深領會其精髓了不成？
就聽得“噗嗤”一口，對方竟是樂了，險些噴她一臉——徐羊心下惱恨，實則是惱自己。卻是眼前頭赫然伸過來兩根手指，將她一塊抿進嘴巴裏的頭發，給撥了出來。
徐羊：“……”
“那我問來你哈，徐同學，”
對方特自然地收回手指，繼續往嘴裏塞了兩口麻辣燙，呼呼幾下後，嘴裏才終於騰出空來，眨著眼睛問，“那你是喜歡韓樂韓公子呢，還是喜歡我們家田兒呢？”
徐羊：“……”
他這是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嗎？學得怪快啊。
況且，把個田越拖出來湊數，是怎麽個意思？
“都不是。”
“我有男朋友。”
她板著臉，咬著唇，嘴硬到底，把今日的偏差都給撥回正途，“他人在西安念軍校。所以——別沒事亂點鴛鴦譜。”
“哦。”
趙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展顏衝人一笑。
他笑起來很好看，隻不過笑意僅彎在唇角，“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啊，徐同學——”
他意味深長，“別沒事亂點鴛鴦譜——同樣的話，我也想送給徐同學。”
說完，他轉身掉頭而去，高聲：“老板，吃飽了，算賬！”
*
徐羊伸手，探到身後，偷偷揉了把發麻的大腿。
外邊北風凜冽雪粒子飛揚，但在這一方燈火通明的洋酒展示廳，溫暖如春——徐羊穿著製式格子短裙，短短的裙沿下，露出一雙修長的大腿。
青春無敵是夠青春無敵了，但徐羊提了一口氣，重心後移，脊背輕靠去身後的酒架，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嗯，她現在正在一家倉儲式大型超市打工——負責超市洋酒展台的業務。
工作不算複雜，主要就是各種品牌洋酒的介紹和推銷——但隻要上工，就得站足八小時。
一分鍾都不能少。
徐羊打工的原因很簡單：她想買電腦——買電腦，得需要錢。
徐羊是念信息的，此“信息”，拓展開來說，其實就是計算機信息技術——眼下正是計算機蓬勃發展的時機，雖說當下的大學生還不至於人手一台電腦。但隻要家境允許的，一台電腦，已開始逐漸成為校園裏大學生們的額外配置了。
而徐羊買電腦，一不為玩遊戲二不為了攀比——隻是念的專業如此。她偏又一心考研，想要達到學校的考研資格，那專業課就不能是簡單地糊弄過完事。
往下的課程越來越專業，語言和編程技術以及ps都會學到，但光憑學校那幾間配置堪憂的機房，明顯不夠用。
所以，擁有一台屬於自己的電腦，對日後的學業來說，很重要。
徐羊不想跟家裏要錢——雖說作為家中獨女，她的任何要求父母都會想辦法滿足。但現在一台電腦畢竟價格不菲，父母都是工薪層，供她念大學已經很辛苦了。
她不想再增加家中負擔。
徐羊去找了工藝美術係的老三——“老三”是個尊稱，因為人古道熱腸。正是經老三介紹，徐羊才得來這個打工的機會。
因為身材修長膚色白淨兼模樣端正，徐羊順利地通過了麵試開始上崗——底薪800，然後賣出去酒水還有提成拿。
徐羊很珍惜這個工作機會，態度格外積極，把各種拗口的洋酒名和品質特點出處都背得滾瓜爛熟——甚至還惡補了一番英文，好準備隨時飆幾句。
畢竟，有備無患。
她現在打工的倉儲式超市，是為法國品牌聯鎖，實行會員製。雖然位置偏僻，但顧客都是成堆成捆的批量式購物——放在98年的背景下，總之都是非富即貴的人物。
洋酒展廳並非隻有徐羊一人服務，徐羊的搭檔名叫薛咪咪，是同她一起麵試入職的——薛咪咪跟徐羊同校同係，財會專業，是個相貌明麗的長腿美眉，一頭亞麻色的卷發，既個性又漂亮。
此刻，站在不遠處的薛咪咪跟徐羊使了個眼色——徐羊脊背登時就離開酒架，不動聲色間，挺直了。
牆上掛鍾即將指到下午6點鍾——越是這種交班的當空，巡視員就越愛冒頭。
果不其然，負責巡視的大姐板著臉走過一遭，檢查了一番今日的流水，貌似有些不滿意，囑咐了交班後要做好今天的庫存盤點。
兩人恭順的應了，好不容易送走巡視員大姐——早都過了下班的點。
一進更衣室薛咪咪就踢掉了腳上的八寸高跟鞋，一屁股坐下揉著小腿肚抱怨：“到底有沒有點人性啊，都下班了，還要搞什麽勞什子盤點，今天我過生日，我男朋友都等我好久了——”
徐羊想了想：“要不，你先走吧。盤點我一個人就行。不過，明天你記得在單子上簽名。”
薛咪咪求之不得，卻到底還有些不好意思：“咱倆一組，本來是我們兩個的活，都丟給你一個……”
徐羊：“沒關係，你生日嘛。”
薛咪咪高興地撲過來抱著徐羊香了一記：“親愛噠，你真好！以後，你要有事兒，我也替你！”
說話間，換好衣匆匆忙忙地走了。
徐羊拿著單子，拎著筆，去酒窖做庫存盤點——一遍下來，她就發現了問題：數目對不上…
她重新又核對了一遍，甚至，又一遍。
但幾遍都是一樣的結果——
少了兩瓶86年的挪威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