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好，幸會

第二天，宋小兵拖著行李箱，緩步走在學校的路上。

這裏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他都非常熟悉。

不過平時學習忙，他根本無暇留意校園裏景致的變化、草木的枯榮，直到要離開了，他才有些傷感地停下腳步，端詳起這個生活了快10個年頭的校園。

就像端詳自己10年最美好的青春。

這是個不太大的校園，校門裝點得很樸實，沒有顯山露水的大氣磅礴。

校園裏的道路筆直通達、縱橫交錯，沒有曲徑通幽的玄妙，也沒有蜿蜒環繞的秀麗，隻有樸實無華的坦**。

在這座具有悠久曆史、燦爛文化的城市裏，它就如同斑駁城牆上一塊普通的青磚灰瓦，毫不起眼地、安靜地坐落在城市的西北角上，藏盡鋒芒，孕育力量，磐石般地傲視風吹雨打。

部隊永遠都是那麽低調，讓人覺察不到它的存在，就如同寶石永遠都是被粗陋的岩石所包裹，但神在其內，韌在其中。

此時，一隊學員從他身邊走過，“一二三四”的口號聲經過胸腔的振鳴迸發而出，如支支破空而出的利箭，具有無與倫比的穿透力，聲貫長空。

齊步行進這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在他們走來仿佛也被賦予了節律般的神韻，整齊、威武、雄壯。

宋小兵有些羨豔地看著他們年輕的臉龐，仿佛看到了剛入校時的自己。

這所軍校很特別，它不像其他軍校以嚴格管理為立校之本，卻反其道而行，將鬆散式管理融於血脈。

“這真的是一所軍校？”

很多新入校的學員，本來已經做好了被殘酷**的身體準備，卻發出了喜出望外的靈魂拷問。

與管理相比，它更加重視學員科學探索精神和人文精神的培養，鼓勵大家不要被自己的一身戎裝所縛，要勇於在科技的天空自由翱翔。

“記住，你們不是投筆從戎，是攜筆從戎！牢記自己的軍人身份很重要，牢記為國防科技現代化做貢獻同樣重要！”入校第一天，胡奮虎教授擲地有聲的話語就被還是新學員的宋小兵刻在了心裏。

其實，軍人天生就與自由絕緣，絕對服從命令，就意味著失去身心的絕對自由。

但這裏，不僅為你虛掩了一道封閉的校門，還開了一扇自由的窗。

窗戶上寫著兩個字：“學術。”

國有界、家有別、軍人也有上下級之分，而學術什麽都沒有！

眾術平等。

正是這種崇尚學術自由的精神，讓學員們忽視了身體所受到的一些限製，更加珍惜和享受學習和研究的快樂。

這種自由，不是散漫，而是敢於鑽研、敢於向學術權威挑戰。

形散而神不散，這也許算得上是管理的至高境界，也是軍界的一朵奇葩。

這所軍校培養的人才，崇尚形神不散的部隊領導不怎麽喜歡，因為想法太多、不好管；

科研院所倒很歡迎，因為敢於打破常規。

所以，這裏成了立誌投身軍營、立願在國防科技領域建功立業的學子們，趨之若鶩的一方聖土。

和聖土相匹配的，就是高不可攀的分數。

隻有真正的天之驕子，才能在這所學校裏，綠袍加身。

“再見了，母校。”

宋小兵最後一次回眸看了一眼學校，走出校門，打開停在路旁的出租車的車門，坐了進去。

經過十多個小時的火車顛簸，他來到了北京。

北京的天空，灰蒙蒙的，看不見明媚的陽光，人的心情也隨之變得陰鬱起來。

他招手打了個車，直奔軍科院。

軍科院他來過幾次，以前和胡教授到這裏開過會，主要是一些學術方麵的研討和交流。

在大門口的警衛班登完記，警衛拿起電話：“你好，是幹部處嗎？有個新學員過來報到，麻煩你們出來接一下。”

等了一會兒，一個少校軍銜的女幹事走了過來。

她看了看同樣扛著少校肩章的宋小兵，問道：“你就是新畢業的學員？”

宋小兵連忙站起來，敬了個禮，回答道：“是的。”

女幹事隻說了一句：“拿上行李，跟我走吧。”然後，就轉身走出了接待室。

宋小兵趕緊提上行李，跟在後麵。

到了幹部處的辦公室，女幹事讓宋小兵在沙發上稍坐，她自己從文件櫃裏找出一份文件，不停翻看。

過了幾分鍾，她用疑惑的聲音喃喃自語道：“奇怪，怎麽分配命令上沒有宋小兵這個名字啊。”

宋小兵聞言，趕緊站起來：“不可能吧。您再仔細找找？”

於是他走到女幹事身旁，和她一同在那份文件上找尋自己的名字。

他們從頭到尾仔細找了幾遍，的確沒有！

宋小兵從自己的背包裏翻出學校開具的行政介紹信，上麵清楚地寫道：“軍事科學院幹部處，茲介紹我校博士畢業生宋小兵到你處報到，請接洽為盼。”

女幹事說：“別著急，學校有沒有告訴你，具體被分到哪裏了？”

宋小兵說：“軍事科學院航天器研究所。”

“哦。”女幹事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想了想，說，“按常理說，所有畢業分配的學員，首先到我們幹部處報到，再進行二次分配。你這個挺特殊的，直接在學校裏就被明確分到了航天器研究所。這樣，你到沙發上稍坐一下，我給研究所那邊打個電話問問。”

看著宋小兵又忐忑不安地坐到了沙發上，女幹事這才拿起電話，小聲地說著話。

掛上電話，女幹事走到宋小兵身旁，笑著說道：“宋同誌，聯係好了，一會兒航天器研究所那邊會派人把你接過去，你稍等一下。我這邊還有點事，就不陪你了。”

宋小兵趕緊答道：“好的，麻煩你了。”

女幹事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在電腦前忙碌起來。

“艾姐、艾姐。”不一會兒，門口響起了銀鈴般的聲音，清脆得就像撒落在玉盤上的珍珠。

一個女人風風火火地跨進辦公室的門，一看辦公室的沙發上，還坐著一個拘謹的陌生人，趕緊下意識地捂住嘴，頓住了腳步。

宋小兵抬眼一看，這個女人有一雙明媚的大眼睛，兩道彎眉掛在眼睛上，像兩片柳葉浮於一泓清潭，濃黑的頭發盤在頭頂，覆以軍帽，上身著淺綠色短袖夏常服，下身著深綠色短裙，在軍裝的映襯下，身材婀娜，氣質高雅。

宋小兵一陣心驚：“怎麽看起來如此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迎著宋小兵的目光，她倒絲毫不懼，仿佛已看出宋小兵心中的疑問，脫口而出：“你好，宋小兵同誌，我們見過。”

宋小兵有些受寵若驚，這是哪來的豔福，才出校門，就有美女登門相認。

他還未來得及起身相迎，女幹事已聞聲而至：“小劉，來，這就是分到你們所的宋小兵，交給你了。”

小劉上尉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劉玲，李所長的學生，也是他的助理，他讓我來接你過去。上次在你的畢業答辯上聽過你的演講，很精彩。想不到幾個月後還能在此相遇，以後還要一起共事。請多多指教哦。”

握著美女柔若無骨的手，宋小兵的舌根倒變得堅硬如鐵了：“你……你好，劉助理，謝謝你來……接我……”

眼前熱情洋溢的小劉，和當初坐在教室裏，麵容冷峻的小劉，簡直判若兩人。

都說女人如水，果然水無常形，變幻莫測。

看著瞬間變得語無倫次的鋼鐵直男，小劉微微一笑，這種觸目驚心（觸及她目、驚豔彼心）的場景，在她人生中已經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