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施壓

父親的行事風格,過於獨斷,曾經的合作夥伴何梁封因與他分歧過多,與他爭吵過數次。最後因為腦溢血英年早逝,而死前的那個晚上便是與父親大肆爭吵了一番。何家因而對席家耿耿於懷,何梁封的兒子何智超在父親生前時便對席清和的霸權主義不滿頗多,如今何梁封因席清和而死,更是心存芥蒂。他襲承遺產後,自然也順理成章的手握清和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比之董事長席清和手中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來看,他們之間的差距並不明顯。如今有了沈付的幫助,他也總算站上了擂台。

席曇一想到他那個舅舅,就禁不住頭疼。這些天,為了他,沈蓮與父親爭吵多回了,幾乎夜夜要聽他們的吵架聲,隻可憐他那個弟弟,如今淪落到與他當年同樣的處境,真叫人唏噓不已。

他將車子駛入停車場後,沒有立刻下車,而是習慣性的編輯了一條報備短信知會周密雲了一聲,他已安全抵達。對方幾乎是秒回,口氣與往常並無兩樣。不過他並不知道,今晚舅舅沈付也到場了。客廳裏默不作聲的坐著三個人,父親,沈蓮,沈付。

三人見他回來,氣氛才算和緩了一些。沈蓮最先問候他:“小曇回來了啊。餓了嗎?要吃點什麽嗎?”她問出這話時,麵容憔悴不堪,讓人覺得她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了。她這些年對他也算照顧關心了,對自己丈夫前妻的孩子做到這個份上也足夠了。

席曇一向對她很禮貌:“不用了。”說罷,他徑直就往自己房間走去,卻還是被席清和叫住了。

“席曇,等一下。”

席曇眉頭一皺,猶豫了一會兒,跨上台階的腿才放下。他轉身麵見席清和,冷淡的問:“什麽事?”

席清和看不慣他那明知故問的嘴臉,又因為剛才被這姐弟一鬧,心裏煩躁,氣憤未消,便急憤地問:“那件事你還要拖到什麽時候?周朝陽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別再考驗我的耐心!”

席曇一張臉好像覆上了一層冰霜,口吻冷漠的猶如事不關己:“我貌似從來沒有答應過。”

席清和一聽這話,剛降下去的怒火又燃了起來。他將手中的報紙狠狠的往茶幾上一砸,告誡他:“你知不知道,這個緊要關頭,我們需要弗利斯,但是弗利斯不是隻有我們這一個選項。一旦時機一過,我們失去了這個強有力的外援,你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嗎?啊!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婚姻不過隻是一場儀式而已。”

席清和大概是真被氣昏了頭,又或者,他打心底裏就壓根兒不重視沈蓮。便是這樣的話竟然直接當著自己妻子的麵說了出來,也不怪沈蓮蒼白的麵孔上又冒出了驚訝和受傷。也是如今沈付這根毒苗被他連根拔起,沈家姐弟倆現在與他來說,不過是兩,顆用不上也沒有威脅的廢棋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最大的意外竟然自己養育多年的兒子。

席曇十分不屑的冷笑一聲,不再與他做無謂的爭辯。他篤定的走上樓,惹得席清和在後怒火四濺。他又對著在場的沈家姐弟警告道:“弗利斯的案子要是拿不下來,大家誰都別想好過!”話畢,他甩袖離開。

沈家姐弟目光相接,沈付起身坐到沈蓮身邊,推了推姐姐的臂膀,臉上掛著彩,憂心忡忡的問:“姐,咱們怎麽辦呐?”他心裏雖然恨那席清和狠狠坑了他一把,可氣過之後才發現,自己還是隻能依靠他。他雖然不願意看姐姐在席清和手底下受盡委屈,可他沒有辦法。如今焦業麵臨危機,要是現在姐姐一氣之下和席清和離婚,那他們姐弟倆的日子……

“姐,你可千萬不能跟他離婚啊。”他顫抖著嗓音,卑微又卑鄙的祈求著。

沈蓮扭臉,攥著拳頭,狠狠在他身上砸了幾拳,含著淚尖聲罵道:“都怪你!要不是你這麽不中用,三天兩頭的惹是生非,怎麽會落到這個田地。你將股份賣給誰不好,偏偏要給何智超!你不知道他的野心嗎?你這不是和清和作對嗎?你還好意思來讓我幫你求他原諒。”

沈付癟了癟嘴,不服氣的小聲嘟囔道:“我也沒辦法啊,隻有何智超有那個錢啊。”

沈蓮紅著眼狠狠瞪著他。沈付目光閃爍的躲開,“那姐,咱們現在怎麽辦啊?”

沈蓮仰麵朝天,無可奈何的苦歎一氣:“隻要弗利斯的案子能順利簽約,大概還有轉機。”

沈付連連點頭:“對對對。”他一頓,神色又糾結起來:“可是,席曇他不願意結婚啊。”

沈蓮彎了彎苦澀的嘴角:“他這邊既然不行,那就隻能去找找周家那個小姑娘了。”她目光轉向她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尖銳的道:“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

沈付沉重地應了聲:“欸。”

席曇從衛生間出來時,遇到了等在門口的弟弟。

弟弟才剛中考結束,成績優異的他已經考上了本市的重點高中。席曇與弟弟的交流不多,關係也算不上多深厚。當年弟弟還沒出生,他就被父親送去國外求學去了,隻寒暑假才見。後來他大學畢業歸來又長期在S市工作,相處機會仍舊不多,遂也隻是普通的相處著。可如今他看著弟弟站在暗處,高高的個頭卻好像被黑暗壓垮了一般,無精打采的耷拉著腦袋,一句話也不說,心中沒有觸動是不可能的。

當年母親離家前的氛圍一如現在,做子女的最是敏感父母之間的氣氛。最近公司裏發生了這麽大的變故,舅舅又三番五次的上門,鬧得家裏雞犬不寧,父母因此爭吵不斷,弟弟心裏自然是懂得。

席曇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如今除了他父親便是他的壓力最大了,可他還是得在弟弟麵前裝得雲淡風清。

“怎麽還不睡啊?就算放假了,也不能總熬夜。”他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與他擦肩而過。

“哥,爸媽他們會離婚嗎?”

弟弟剛經過變聲期的嗓音已經脫去了稚嫩,可語氣卻仍像個孩子一樣惴惴不安。

席曇的腳步一頓,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弟弟又說:“舅舅做了惹怒爸的事,爸很不高興,連帶著對媽態度也不好。我怕他們會離婚。“

多年前的席曇曾也被這個問題折磨的徹夜難眠,可無論他怎麽祈禱,他母親還是隻身離開了這個家。那樣的心慌和不安他比誰都明白。如今看著眼前這個模糊的人影,依稀瞧見了自己當年的情形。

弟弟一張麵孔陷在黑暗裏,好像在啜泣,嗓音顫抖著祈求道:“哥,我不想他們離婚。“

聽到這句話,席曇堅定的心弦被撥動了。他走至他身邊,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鼓舞道:“你放心吧。”

八月初,周老爹出院了。這天來看望的人很多,甚至包括始作俑者沈付,以及他的姐姐,沈蓮。

沈付本不把周朝陽這麽一個小小的部長放在眼裏,打了就打了唄,難道他還敢去警局告他去?可今時不同往日,席曇這小子竟然為了他的女兒拒絕和弗利斯的聯姻。為了給他姐姐在席清和麵前掙一份麵子,也為了他往後的日子,他也隻好拉下臉來和他姐沈蓮來醫院給周朝陽賠笑臉。

沈蓮準備不少高昂的慰問品,帶著沈付上醫院負荊請罪。

周老爹見他們誠意滿滿,本也沒想為難他們,眉眼一彎回了個笑麵,也不想追究。倒是周媽媽一直擠眉弄眼,嘲弄不已,看不上沈付那張賊眉鼠眼的樣子。

沈付一直忍著脾氣,暫時還不敢發作,隻能不斷告訴自己是自己理虧在先,等熬過這段艱難的日子再找他們算這筆帳。

沈蓮辦完這第一件事後,便來到了今日的重點。她朝著從頭至尾一聲不吭的周密雲走去,親熱的拉起她的手,微笑著道:“小周啊,阿姨能跟你單獨說幾句話嗎?”

周密雲看了眼媽媽和姐姐,遲緩的點了點頭。

她與沈蓮一起去了病院樓下,來到兒童設施不遠處的一處空曠亭子裏坐著。兩人心照不宣的齊齊看著在兒童設施處玩耍的孩子們。銀鈴般的嬉笑聲傳來,讓緊張的心情不禁得到舒緩。

沈蓮笑道:“孩子們真是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什麽都不用憂慮的年紀真好。我第一次見到席曇的時候,他與這些孩子年紀也差不多。”

周密雲不知為什麽,從她口中聽到席曇的名字時,觸動竟然這麽大,幾乎是心驚膽戰的,下意識的想要退縮。

沈蓮好像陷入了回憶,滔滔不絕起從前的往事:“你知道嗎,席曇的親媽一直居住在國外,據說她和席曇爸爸簽訂了協議,這輩子都不能見他。”

“為什麽?”周密雲雙眉揉成一團,無比錯愕。

沈蓮苦笑:“你可能不太了解席曇的爸爸,他是個重利的商人。對他來說,妻子孩子都是身外之物,最重要的是握在手裏的權利。當年席曇的媽媽從他手裏挖走了很大一部分的權利,他這是對她的懲罰。你或許會覺得他無情,可也正是因為他這種冷酷無情才將清和公司經營的如此壯大,因為他是個合格的商人。我希望你能理解。”

當她說出這番話時,她覺得自己卑微到了極點,幾乎低到了塵埃裏。明知道自己這些年的枕邊人薄情寡信,毫無真心可言,可此時此刻她還是不得不為了討他的歡心,為了沈家日後的平安日子,放下身段來求得周密雲的理解。

周密雲一言不發,她傻傻的以為隻要自己假裝不知道,一切還能像從前一樣,她就不必去麵對這些不願意麵對的現實。可她沒有想到,這些人一個一個輪流的來提醒她避無可避的事實。她不斷地告訴自己,隻要相信席曇就好了,席曇說過他不會放棄,那他就一定會信守諾言,那她就絕不會先放棄。

可是現在,事情已經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有些承接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