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頓飯

林歆意微微眯起眼睛，聲線淡漠：“不需要，我國地大物博，比荷蘭更優質的土地比比皆是。”

“Shit！Lin, listen, you are sure to regret！……”

林歆意冷靜地掛掉電話，拉黑刪除，然後扭頭看向某個呆如木雞的少年：“嚇到你了？”

曲星誠從恍惚中回過神：“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驚嚇。”

可他確實小小驚了一下。

原先他覺得她清清冷冷的，現在才知道她真正冷起來是什麽樣子。

她看起來溫和如常，聲音也很平靜，可氣勢卻完全碾壓另一頭撕裂的咆哮，周遭的空氣也一點點凝滯。

哪怕現在她眼裏仍殘留一絲涼意……

“不過林教授，放棄國外優厚條件回國，真的……一點都不後悔嗎？”曲星誠小心翼翼地開口。

剛剛電話裏聲音那麽大，假裝聽不見都不行。

他偷偷往邊上瞄，想觀察她表情，可她靠在農家竹椅上，黑如鴉羽的睫毛略垂，根本看不清情緒。

半晌，他以為她不會回答，卻聽她忽地開口。

“你為了國家滑板隊拚命加訓到舊疾複發，結果亞洲半決賽一場失利，就被同胞抹殺過往所有戰績貢獻，遭受全網網暴，你又後悔過嗎？”

曲星誠一怔，臉色微白一瞬。

這個問題如同一把利刃，將他這段時間小心掩藏的傷口無情割開。

那個本就沒有愈合的傷口，輕輕一撕就能裂開血肉模糊。

他想說沒有，卻莫名說不出口。

林歆意見他沒有回答，唇角輕勾了勾，掀起眼皮目光淡淡掠過去：“小朋友，成年人可能做錯決定，但絕不會因為自己的決定而後悔。”

那究竟是後悔，還是不後悔？

曲星誠怔了怔，等回過神，林歆意已經走到屋外院子裏。

灶台那邊霹靂哐當，濃濃的炊煙伴隨著香氣飄出來，曲星誠視線停在她指尖那一縷白煙上若有所思。

“開飯啦——”隨著一聲吆喝，大力嬸端著菜從灶台出來。

曲星誠見林歆意掐滅煙蒂，也匆匆跟過去。

四方飯桌上，幾大碗硬核農家菜，筍幹煸臘肉，梅菜五花肉，筍絲八寶飯……油光澤亮，散發著濃濃的鄉土味道，可氣氛卻有些奇怪。

“來來來，多吃點！別客氣！”

大力嬸也沒多想，隻當城裏人食不言規矩多，夾起一塊肥美的五花肉看向林歆意：“尤其是林教授，一定要多吃點。”

林歆意抬眸看過去：“謝謝大力嬸，您也辛苦半天了，快坐下吃吧。”

“……好的好的。”大力嬸笑著落座，轉而把肉又放到曲星誠碗裏，“小帥哥也是，多吃點，千萬別客氣。”

曲星誠看著幾乎堆成小山的碗，眼皮一跳，這碗飯感覺吃不完了……

好不容易撐到飯後，曲星誠扶牆站了會。

林歆意看了一會角落的家用密封機和風幹器，然後想幫忙收拾碗筷，但大力嬸哪兒肯客人動手，笑嗬嗬地送兩人到門外。

曲星誠看向林歆意。

林歆意眸色略斂：“我們走吧。”

那通跨國電話後，她神色一直沉沉，如同霧靄蒙蒙的霧色，一頓飯下來，他也沒機會跟她說話。

眼下她先打破沉默，曲星誠暗暗鬆了口氣，眉眼間也染了笑：“嗯。”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毛毛細雨，天色陰沉下來，村裏人大多還在田裏勞作，小路上沒什麽人，靜得能聽見秋風拂過臉頰的聲音。

他走在她後半步的位置，看著細細的雨絲落在她烏黑如瀑的發頂上，凝結成一顆顆細小晶瑩的雨珠，下意識地伸出手，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微張開，手背擋了些許雨滴，莫名讓他覺得愉悅。地上沒有影子，前麵的人也不會發現他的小動作，直到——

“嗝~”

曲星誠心虛抿唇。

林歆意聽到動靜，輕輕笑了聲：“就算礙於人家一片好心，也不用太為難自己，暴飲暴食對身體不好。”

可不暴飲暴食，他一口氣吃了三碗米飯……

曲星誠嘴角略一癟：“我這也是幫你吸引火力……”

確實，她從小食量就不多，如果他也少吃，就太冷落大力嬸的熱情。

林歆意也不否認：“嗯。”

清淺的一個嗯字，仿佛風吹起一片蒲公英，在心頭輕輕撓了一下。

曲星誠嘴角微微上揚一抹弧度，卻見不知不覺已經走到文化禮堂。

沒等他斟酌好如何開口，林歆意淡淡又道：“等會兒你打算怎麽回市區？”

“我給李明發了消息，俱樂部的車應該快到了。”曲星誠回答，語氣裏多了一絲隻有他自己能察覺的失落。

林歆意也隻是隨口一問，畢竟曲星誠是公眾人物，還是A大學生：“那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

曲星誠忽地開口，林歆意淡淡道：“怎麽了？”

握著車鑰匙的手卻未停住，禮堂門前的車子亮了一下，直至半天不見回答，她才轉過身，然後一怔。

隻見少年微微頷首，濃長的睫毛沾著細細雨珠，瓷白的下頜緊繃，清雋的目光透著認真直直看著自己，低低出聲。

“我沒有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