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筵席

指揮部傳來好消息，簽約率達到了98%。項目終於可以順利實施了。王燕第一時間把好消息告訴的朱平。王燕說，你的投資成功了！祝賀你。朱平當然很高興，但他說，隻成功了一半！王燕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但沒有時間跟他閑扯。任務如期完成，但宣傳組卻忙了起來。

王燕忙完稿子後，打算約請三戶對象聚個餐，感謝他們支持工作。但朱平打來電話，說擦子街張羅了告別宴席，他代表父親正式發出邀請。不一會兒，楊萍和馬阿姨也打來同樣的電話。王燕不能不去。

擦子街的團結，讓王燕感動而好奇。這些老街坊到底會把告別宴辦得怎麽樣。王燕職業的敏感再次恢複。這是一個不錯的新聞選題。王燕看過廣州楊箕村的返遷宴，那是一場盛大的宴會。恢宏的場景，喜慶的場麵，在網上熱鬧了一陣子。但那是返回故裏，重逢於改造之後的家園。

而擦子街不是就地安置，這將是一場永遠的告別。

王燕老早就到了石橋。遠遠就看到朱骰家的小院熱鬧非凡，人影簇簇。不鏽鋼大門打開了，門口的街巷上排著各種各樣的餐桌，像一條臨時搭製的長龍。這次聚餐跟上次樣神有本質的不同。朱骰仍然是理事的頭頭。他沒有叫樂班，沒有租服裝，也沒有請廚師。這次大家在自己家門口擺下桌席，就像樣神辦的流水席一樣，也是各家自己做飯。但這次不是流水席，而是統一聚餐。大家要把平常各自拿手的菜擺出來，大家一起品嚐。回來開宴的，不但有至今還在居住的街坊，還有早些年搬出去但房子還在的人家。

王燕行走在擦子街，帶著一個搞攝影的同事，穿行在家家戶戶的門前，灶前，餐桌前，欣賞他們的手藝和菜品。王燕不滿足於同事專業拍攝，也掏出手機擺動起來。老楊家從菜地挑回許多青菜。這一天他沒有上市，把菜分散給各家各戶。這讓王燕想起了素姑，想起了秋生，想起了秋生殺還願豬的故事。素姑走了，帶走了她的不幸，但老楊送菜，不會有素姑那樣的變故。

老楊一邊送菜，一邊說著感謝的話，感謝這些年幫襯照顧。王燕和同事自然不會放過他送菜的場景。在這些相片上，街坊們接過菜，拭著眼睛。

這一天，楊明出奇的安靜。他在小院子裏站了站，又走到了大街上。他意外地發現了菲菲。菲菲牽著男友的手，從他家門口走過。但沒有注意到楊明。朱平提醒王燕，才注意到這一幕。菲菲是和父母一起回到擦子街，參加告別宴。而他的男友，肯定也想趁機了解戀人年輕時生活過的地方。楊明愣了好久，又回到樓上去了。樓上非常安靜，沒有傳來王者榮耀的聲音。

王燕和朱平一起去馬阿姨家。阿姨有一手絕活，就是羹子肉丸。這種肉丸細小如玩具彈珠，與魚頭一起煮，香氣撲鼻。阿姨早就叫我一定要去。王燕帶朱平去，還有一個事情，叫朱平幫阿姨找一個老伴。

王燕不止一次聽到阿姨感歎，一個人生活太苦了，她真想找一個老伴過以後的日子，但就是太難找了！於是，王燕讓朱平替她找了個退休老師，正想趁今天高興，跟阿姨說一說，而且他還把退休老師請到了自己家裏，如果阿姨願意，等下可以去看一眼。

阿姨看到他們來了，高興地招呼著，桌上剛煮起的羹子肉丸正熱，她遞來筷子，叫他們先嚐嚐，蘸著醬油。王燕吃了一口，果然芳香異常。阿姨說，這可是正宗的，我找了最好的肉塊，沒有一點肥肉，剁得細細的，全是手工製作，不像現在小吃街裏，用機械打造，而且會滲其它的薯粉，弄得很不爽口。

朱平跟阿姨說，今天他家也準備了不少特色菜，父親特意出山，親手做了一道鵝卵石悶鴨，到時一定要前來品嚐。阿姨答應了。

開飯時間到了，大家坐在各自的家門口。擦子街長長的筵席，頓時像熱鬧的小吃街，一座喧鬧的食府，一幅《清明上河圖》。餐席上的菜肴豐富多彩。有傳統的農家十大碗，白斬雞、斧頭肉、肉丸子、豬肘子，香噴噴的，油花花的，觸動了鄉親們悠遠的味蕾。也有時下賓館酒家翻新的菜品，小龍蝦、石斑魚、清蒸螃蟹、紅燒甲魚、花蛤湯，顯示了擦子街鄉民吃遍五湖四海的氣勢。大圓桌，八仙桌，玻璃桌，餐具各異，或盤或碗，或水或幹，或拚或疊，或紅或黃，普通的擦菜配著扣肉，稀罕的燕窩也露出白色的身子……

王燕和朱平一家家走過，一桌桌拍照，感歎地對他說，擦子街雖然環境老舊，但吃食卻非常新潮，一點也不落後於時代，看來，吃穿住行，鄉親們現在最指望的就是住這一項了。

朱平點了點頭，說，就是嘛，舊城改造真是一件造福萬民的大事。

這時，王燕聽到朱骰發話了。他像一個指揮家，站起身子，舉著酒杯，向大家招了招手，說，鄉親們，我提議大家端起杯來，能渴酒的就倒酒，不喝酒的倒飲料，今天大家一定要高高興興吃好喝好。我們就要告別擦子街了，大家都是幾十年上百年的老街坊，我建議搞一次告別宴，沒想到大家這樣響應。所以第一杯，我要先敬鄉親們，感謝大家這麽些年來對擦子街各項事業承蒙大家支持響應，給了我大大的麵子。

說完了他把杯子移到嘴邊，一飲而盡。

朱骰抹了下嘴角，又倒上一杯，朗聲說道：第二杯，我們一起來敬在座的拆遷幹部，我們要感謝政府，如果不是政府花了大力氣幫我們推動拆遷項目，我們哪有機會住上更好的地方，我們要感謝這些幹部這些日子的忙碌。

大家齊聲喝彩。王燕也用飲料代酒跟著喝了一杯。

朱骰又舉起了杯子。對作報告一般沒完沒了的朱骰，王燕充滿敬意。隻聽他提高了聲音，朝大家喊道：還有一條，我們要感謝政府能夠調整政策，把野廟保護下來。大家離開了擦子街，人散了但心不能散，我建議以後仍然舉行廟會，到那天我們去野廟聚會，把紀念活動繼續下去，然後大家到酒店聚餐。

大家齊聲附和，齊聲叫好。接著，擦子街杯盤交錯，大家互相敬酒，走動，品菜。朱骰舉起杯，要向我敬酒，一邊碰杯，一邊稱讚我是擦子街的功臣。王燕謙虛地說，你才是真正的功臣。

朱骰離了席，一家一戶走去，杯盞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他一邊走動，一邊對鄉親們說，我有個想法，不知道對不對，大家以後分散各處，但仍然要記著自己是擦子街人，仍然要常聯係、多串門，今天我們好好品嚐我們的告別宴。平時，東家一根蔥，西家一根蒜，我們沒少互相走動著，中秋時節，春節，也沒少互相請親戚上門。今天大家都拿出了絕活，做了大桌好吃的，大家互相嚐一嚐，放開吃，不醉不休！

整齊的回應，像是合唱，又像是副歌，在擦子街響亮地久久地回**。王燕拿著手機不斷拍照，不知不覺聽到馬阿姨的聲音。

朱平趕緊跟阿姨介紹一位客人，就是特意請來的老教師。朱平說，這是我的老師，聽說我們擦子街搞告別宴，前來看看，阿姨多向他介紹一些擦子街的曆史啊。

阿姨看了看老教師，敬了一杯茶水，熱情地交流了一番，又起身向其他鄉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