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迦南香珠

眾人趕緊扶他起身,嘴裏說著不必見外,有事打招呼之類的,之後紛紛告辭而去。

送走了鄉親,上官瑾神色倦怠的走進院中,茫然四顧,目光蕭瑟,布滿血絲的烏眸帶著一絲迷茫和淒楚,似乎不知道該做什麽。

魏縈三兩步跑到他身邊問:“你怎麽成了這幅鬼樣子……你吃飯了嗎?”

上官瑾當然聽不見,他在院中定定站著,不知在想些什麽。

“太陽快落山了,你要不要回屋休息?”魏縈探頭覷著他的神色道。

上官瑾恍若未聞,徑直走到梅樹下,靠著石桌坐下。許久後,趴在石桌上睡著了。

魏縈也在石桌旁坐下來,托腮靜靜看他睡覺,心想,從今以後,上官瑾一個人住在這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這竹屋周圍並沒有相鄰,孤零零呆在高坡竹林邊,如今

虧得本縣主人美心善,勉為其難陪陪他吧。

魏縈托腮看著上官瑾從黃昏睡到第二天清晨。幸好夢中的時間過得很快,大約隻有半盞茶的功夫,否則她在夢裏還能再睡一覺。

上官瑾醒來,先去洗漱了一番,拿了個剩饅頭吃,然後進屋開始讀書練字,等沙漏漏完,他又接著在院子裏紮馬步,紮完馬步,去水潭洗澡,然後砍柴回家,生火做飯。

魏縈跟在他後麵像個小尾巴似的,一邊看一邊咂舌:這人是有多自律啊!心裏都這麽難過了,還按部就班的該幹啥幹啥,方寸不亂,這心腸得是什麽做的才會這麽堅韌?

接下來兩三天,魏縈真的呆在這小竹屋裏陪著上官瑾,雖然他根本察覺不到她的存在。但魏縈覺得她是在單方麵彌補上官瑾,能減輕一點愧疚感。

上官瑾的日子每天千篇一律,他整個人儼然就是個行走的沙漏,做什麽都定時定點,魏縈像個影子一樣跟著他,從一開始的興致勃勃到哈欠連天。這個上官瑾,跟個悶葫蘆似的,連個屁都不放。

正想著,突然聽到有人在“縣主”“縣主”的叫她,聽聲音是飛霜在喚。

魏縈知道自己的夢要醒了,轉身看著站在書案前練字的上官瑾,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書呆子,我要走啦,以後的三年,你要一個人在這生活嘍!別忘了每天給自己說說話,要不然等三年後,你就不會開口說話了!別忘了啊!”

“你到底聽沒聽見啊!”她明知道他聽不到,還是不由得墊腳揪上少年的耳朵,趴在他耳邊大聲喊。

仿佛一陣清風拂過,又似柳絮輕沾,上官瑾覺得耳側微微一癢,不由得抬手撫上。突然,他瞳孔一縮,猛然看向身側。

空無一人。

可他剛才,分明摸到一隻女子的手,柔弱無骨,溫軟滑嫩。

少年並不信鬼神,但還是有些心驚。

他平複了下心緒,回屋打開迦南香的箱籠,取出一串迦南香的十八子佛珠,鄭重戴在了手上。

話說方才,魏縈的手剛一觸碰上官瑾,畫麵就如泛起漣漪一樣扭曲開來,她也漸漸醒了過來。

飛霜正一臉擔憂的守在床邊,看到她醒來,這才撫了撫心口,暗道一聲阿彌陀佛,“主子睡到日上三竿,怎麽叫也叫不醒,嚇得奴婢都要差人去知會國公爺了!”

魏縈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大驚小怪,不過是睡得沉了而已,沒事別去驚擾叔父和嬸嬸,記住了嗎?”

飛霜應聲稱是。

魏縈接著道:“昨夜幸虧上官先生替我解了圍。吩咐下去,讓人備些吃穿用物給上官先生送去。”

飛霜一聽,立刻瞪圓了眼睛,連連擺手。

“縣主,這麽做恐怕不妥啊!縣主你一個未嫁女,對一個外男如此關心,一旦傳出去,肯定要招來閑言碎語的。”

魏縈一想,也是啊。

府裏雖然清走了許多眼線,但保不齊還有渾水摸魚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就算她不送,以叔父對上官瑾的欣賞,也斷然不會虧待了上官瑾。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對了,流風回來了沒?”

話音剛落,耳力極好的流風就抱劍進了屋,回稟道:“主子,確實有個叫裴琅的,是嶺南來準備參加春闈的貢生,那宅子是他租的,裏麵有一老仆一小廝。”

果然和前世分毫不差。魏縈沉聲問:“你找到機會揍他了沒有?”

最好狠狠打他個半死,讓他認清現實!她堂堂縣主,金尊玉貴,今生今世,已不是他那等賤民可以肖想的!

“沒有尋到機會動手。因為此人一側手腳已斷,呆在屋中不能出來。”流風據實以告。

“什麽?”魏縈驚訝站起。

“據說是昨晚去花樓喝醉酒失足跌落,今早才被人發現。”流風補充道。

魏縈暗暗叫好。

她還沒動手,他便這麽快便遭了報應?

果然是天道好輪回,蒼天繞過誰?

這樣一來,他說不定連春闈也參加不了。

春闈三年一次,他若錯過這次,起碼三年內都要夾著尾巴做人,諒他也不敢再出什麽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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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柳巷的一個破敗小院,三間不大的青磚瓦房。

正中的屋子裏,光線有些暗,大白天的,彎腰駝背的老仆人還要舉著盞油燈,才能讓大夫把方子寫完。

裴琅醒來,見左手左腳俱上了夾板,包的嚴嚴實實,頓時悲憤交加,幾乎要一口血噴出來。

到底是誰對他下毒手?上官瑾?魏縈?

不管是誰,他都不會認命就此倒下!

他費盡心思,散盡家財,好不容易攀上二皇子這條線,無論如何也不能前功盡棄!

他要參加春闈,他要做官,他要改寫被人驅使的命運!

裴琅艱難轉過臉看向收拾藥箱的大夫,幹裂的嘴唇張開,聲音喑啞:“五十兩,我要我的腿兩個月內能走路!”

大夫歎氣:“老夫縱然可以給公子用些好藥,但究竟需要多久才能走路,老夫可不敢打包票。莫說五十兩,便是五百兩,傷筋動骨也要一百天呀!”

裴琅目中發狠,咬牙道:“那就勞您到時將夾板固定,我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