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試著信我

魏縈這才發現,剛才隻顧著想事情,她竟然不知不覺繞著湖走到了聽竹軒附近。

“剛從宮裏回來,不知不覺便走到這了。”魏縈望著湖麵,神色鬱然,並不想說太多。

飛來湖如一塊反射著金光的明鏡,落日最後一絲餘暉鋪在湖麵,金波泛起,紅霞漫天。四周垂柳依依,湖石嶙峋,雖已入秋,卻並無蕭瑟之感。

少女坐在一塊湖石上,妃紅蹙金海棠花鸞尾長裙葳蕤拖地,靜靜望著湖中的殘荷出神。

上官瑾沒有出聲,也在靜靜注視美景。

溫暖柔和的光線掃過少女白皙的麵容,連細小的絨毛都鍍上一層金光,分毫畢現。

線條優美的側顏,長睫如蝶翅,杏眼烏靈,唇色嫣紅,她的美麗明豔,一如初見。

如此明豔的容貌,卻再不是最初恣意嬉笑的模樣。

今生相遇,她時而囂張跋扈,時而戒備謹慎,時而又狡黠多思,再也沒見她開懷大笑過,仿佛背負著什麽沉重的負擔,讓她透不過氣。

如今,更是染上不應該屬於她的憂色愁苦。

她彎月一般的黛眉緊緊攢著,烏靈潤澤的杏眸流露出近乎哀傷的迷蒙,像隻在山林中迷失方向的幼鹿一般惹人憐愛。

如此鮮活的可人兒就在眼前,如此近,又如此遠。

上官瑾袖中剛要抬起的手指無力垂下,驟然緊握。餘暉照不進的幽深烏眸中,閃過一絲懊喪。

“縣主,天暗了,咱回吧。”突如其來的飛霜打破了靜謐。

“上官先生?您也在。”飛霜微微訝然,福了一禮後,上前把披風披在魏縈身上。

上官瑾沉默地還了一禮。

看風景的少女回過神,眉頭依然蹙著,低頭走過他的身側。

“義寧……縣主,且慢。”他在她身後溫聲開口,“縣主所憂所思,在下略知。”

魏縈轉過身,目中驚疑不定。

“惑敵於不覺,待時也。製敵於未動,先機也。”他低頭看著她,目光清平溫潤,“若敵在暗,我在明,蟄伏隱忍,以靜製動,隨機應變,才是上策。”

“隻要精心謀劃,處事謹慎,縣主擔心的事就不會發生。”

“蟄伏隱忍,以靜製動。”魏縈凝神思索,微微點頭,“我懂了。”

“國公府對在下有恩,無論何時何事,隻要縣主開口,在下無有不應……縣主可以試著信任我。”少年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忽聞此言,魏縈倏然抬頭看向上官瑾。

這話……怎麽聽著怪怪的?

魏縈打量般看了他兩眼,見他神色平靜,沒有半點輕佻,這才把胡思亂想的念頭按下去。

他都來府裏這麽久了,若要對她圖謀不軌,早該動手了。

據她派去的人說,上官瑾閑暇時間一直呆在屋裏看書,基本不出門,從不亂走,更不四處打聽,話很少,喜安靜,對人和善有禮,下人們都很喜歡他。

她聽了之後,才對他略略放心,覺得他是個有禮有節的君子,之前大概是她草木皆兵,想太多了。

可今日君子一反常態,言語間竟有親近之意,似乎已經超出了君子之交的界線。

而寒門子弟,又有幾個可信的?

魏縈揚起小臉,狐疑的瞥了他一眼,“先生的好意我心領了,先生隻管做好分內之事,其他的事,不歸你管。”

說完,傲嬌的扭身走了。

上官瑾被少女嗆聲,好脾氣的無奈一笑,抬手摸了摸鼻尖。

看來,他所求的事,前路漫漫,任重而道遠啊……

這日之後,魏縈一心向學,每日上午跟著師父習武,下午去聽上官瑾講課,日子千篇一律,卻又充實有趣,眨眼就是三個月過去了。

這日,小武場中。

“練鞭一定要步伐穩健,鞭隨身轉,亦隨步換,收放自如,快而不亂。”單師父負著手沉聲道。

魏縈一邊聽著師父的教導,一邊將赤紅長鞭舞得密不透風,如同一張紅線織就的網子一般,令人眼花繚亂。

紅衣,墨發,長鞭,少女身姿輕盈,飛旋如蝶。

這三個月習武以來,她身形竟然長高了不少,如同春日楊柳抽條,越發有少女的曲線婀娜。白皙的小臉漸漸褪去了嬰兒肥,黛眉杏眼透著一股子英氣,瓊鼻朱唇灼如芙蕖,明豔耀眼。

她整個人,仿佛是夏日灼灼盛開的薔薇花一般,越來越生機煥發,豔麗逼人。

上官瑾站在曲廊下,清潤的目光透過月洞花窗,穿過花木扶疏,望向小武場中央。

看了半晌,他垂下眼眸,無奈一笑。

習武倒是挺上心,進步飛速。

但是讀書上……近日她交上來的課業,每每讓他沒了脾氣,全都隻能化作一聲歎息。

罷了,她愛做什麽便做什麽吧。其他事,本就無需她操心。

……

日子過得飛快,等到大雪紛飛,將上京城變成一幅水墨畫的時候,除夕也快到了。

這日午後,魏縈用過午膳,照例去睡午覺。

因天氣太冷,院子裏的兩個二等侍女聽雨和回雪便進屋伺候。待主子歇下,三個侍女攏了炭盆子一起烤火,小聲聊著閑話。

聊著聊著,話題不知怎地就帶到了上官瑾的身上。

飛霜道:“自從上官先生來了府裏,咱們府裏變得井然有序的,你們瞧,小公子努力向學了,國公爺也不總出去喝酒了,天天呆在府裏。夫人一高興,麵色也比之前也紅潤了不少。”

聽雨不知從哪裏聽來八卦,神秘兮兮道:“我聽說,國公爺,對上官先生很中意呢,似乎想招上官先生為婿呢!”

另一個名叫回雪的美貌侍女嫣然一笑,瓜子臉,柳葉眉,說不出的好看,看的聽雨都直了眼。

回雪瞄了一眼裏間的貴妃榻,打趣聽雨道:“沒頭沒尾的話可別亂說,當心主子醒來聽到,你又要吃不到水晶蹄髈了。”

聽雨吐吐舌頭,也探頭看看裏間,見主子仍睡著,才放心繼續說道:

“我可沒有亂說,廚房裏端菜的小丫頭親耳聽到的。國公爺前兩日喝得有點醉,親口說的,若上官先生能高中一甲,說不得要被榜下捉婿,到時候,咱們國公府自然要捷足先登的。”

飛霜點頭附和:“說起來,咱們國公爺真的很器重上官先生呢,聽雨說的也不無可能。”

聽雨擠眉弄眼說道:“國公爺總說上官先生前途不可限量,惹得主院裏那幾個年紀大一點的丫鬟動了心思,但凡有去聽竹軒的差事,都搶著幹呢!”

回雪點頭附和:“這事,我也聽說一點,尤其是有個叫煙兒的,最是積極。”

聽雨插嘴道:“我知道她!那個煙兒,幾年前想爬國公爺的床,氣得國公爺一腳將她踹了出去。要不是夫人脾氣好,她老娘又是夫人的陪嫁婆子,早被主家給賣窯子裏了。”

聽到窯子兩字,回雪臉上頓時一僵。

她自小被賣入青樓,先是當丫鬟,後來漸漸長大,模樣越來越俏麗,老鴇便打起了她接客的主意。機緣巧合下,她被主子從青樓裏贖回來的,總算是脫離了那狼窩。

這件事就是她心裏的一根刺,拔不出來。

飛霜看到回雪臉色頓時蒼白,趕緊踢了踢聽雨,讓她閉嘴。聽雨這才意識到失言,嘿嘿傻笑了兩聲,閉上了嘴。

外間又重歸安靜。烤火的烤火,做針線的做針線。

裏間,魏縈麵朝裏躺著,從頭到尾睜著眼,眉頭緊緊攢成一團,心中驚起了滔天巨浪。

叔父竟然動了招贅上官瑾的心思?真的假的?

上官瑾此人絕不簡單,身份存疑,目的不明,誰知道會不會是另一個裴琅?

不行,得讓叔父打消這個念頭!

最好,能把他直接趕出去,以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