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得見自由

陳相三代為相的美夢,徹底破碎。

陳家大房嫡子陳純昀身敗名裂,再也不能科考入仕,陳家長子陳黎從五品留查,再想翻身至少也要三到五年,陳家最有前途的子孫二代近乎毀滅。

這正是林程坤有望取得陳相傾力扶持的大好時機,他為著陳家跑前跑後,陳氏收斂起暴躁跋扈的脾氣體貼丈夫,杜姨娘的肚子一日日的大起來,新納的吳姨娘也傳出了懷胎的喜訊,林府的氣氛就像繃緊了弦的彎弓,看著和諧完美,其實弦係一線,隨時都會崩盤。

林述晚暗中打聽到林明洪的消息,在蘇州,林明洪將劉家當做了自己的私人腰包,肆意揮霍奢靡無度。陳氏對劉家下了死命令,若是劉家不能讓林明洪滿意,陳氏就會拿她們姐弟開刀。

劉家被迫害至此,卻一句話也不曾向她訴苦,這份細致的親情溫暖,她受之有愧。

會試這日,林述晚與劉緒劉紓送劉成致入了考場,沒了劉成致的約束,劉紓就像脫韁的野馬,回府一路吃喝玩樂,甚至打聽起未來小嬸嬸的事情。

劉紓回府後,劉緒與林述晚一同來到術同醫館,謝奕已經在二樓等候。

針灸用藥五個多月,謝奕的雙腿已經恢複知覺,借助拐杖支撐也能站起來了。

“勤加練習,再過半個月你就能痊愈了!”

“人就是奇怪,以前費盡心力想要治好腿,現在將治好了,卻又覺得治不治也沒那麽重要了!”

謝奕站在窗邊,遙望著遠處天色。

白雲如絮,太陽躲在雲端後,金色的光線揮灑而出,為白雲描出溫暖耀眼的金色邊緣。

“為什麽?”林述晚趨步來到窗邊,平日施針完後,她總會與謝奕一起在窗邊站一會。

謝奕抿嘴微笑,答非所問地回道:“之前你說醫治好我,要我答應你一件事。”

“我與陳家有仇,非報不可!”

她現在是可以脫身離去,隱姓埋名窩到哪個犄角旮旯的地方過完下輩子,但給予她溫暖的這些親人家人就將永遠活在陳家的打壓下,她又如何安心,如何自由?

“陳祐良?”

“若大仇得報,我就能離開京都,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過我想過的任何一種生活。”

謝奕手指暗暗摩挲著軒窗窗沿,心裏有個聲音抑製不住的呐喊呼叫,他很想問問,若離開京都,能否結伴而遊?

但他問不出口,渡月如同天空炙熱耀眼的太陽,那麽遙遠那麽聖潔。

“我傾盡全力也會助你!”

“醫治你的時候是這麽想的,現在卻不這麽想了,你好不容易得見自由,不該為了我的私心又困在京都。”

在她與謝奕之間,總該有一個獲得心中安寧與自由。祈明池上她記得謝奕說過他誌在遊曆山河。

“我把你視作知己,你對我有再造之恩,若為了我一己私欲棄你不顧,我又怎麽當得了你口中的謝將軍。”

“榮寧侯府雖式微,但我謝奕還是有些用處,兩個人總比一個人辦法多。”

謝奕不再多言,撐著拐杖下了樓,他怕渡月再疏遠拒絕他,他渴望自由,但他更希望渡月能報仇脫身。

謝奕所說的用處,沒幾日就呈現在林述晚麵前。

一月沒見的葉慎,莫名地出現在她的小院。

“我找謝奕合作找了四年!今天他突然來找我,要與我合作。”

他眼中蘊含薄怒,訕笑數聲,並沒有心願得成的半點喜悅。

謝奕突然登門拜訪,願動用他在丹虯與址昭邊軍內的心腹,為葉慎安插暗衛眼線,換葉慎助他日後重掌兵權,謝奕話一說出,葉慎就知道了他為誰而謀。

林述晚心中大驚,沒想到謝奕居然會去找葉慎,這不是熟人撞車——巧了嗎?

“晚表妹找幫手真是眼光一流,謝奕雖是癱瘓,但軍中死心塌地追隨者不計其數,若重掌兵權,與我相較也難分上下,想一想我還是賺了!”

葉慎心中不暢快,謝奕送上門是一樁好事,換在平日他笑還來不及,今日他卻心裏憋悶得很。他有種不被信任的感覺,林述晚暗中又找了謝奕,這是對他的不信任與能力的質疑。

“晚表妹是怕我不會全力對付陳家?”

他習慣地眯起了眼睛,冷漠的從縮小的視線裏鎖定獵物的一舉一動。

“能讓謝奕拋棄底線,也不知晚表妹許了什麽諾言?”

葉慎的話冰冷得好像寒冬蟄伏的毒蛇,冷得林述晚身體戰栗,她最不喜歡的就是他這樣的眼神,本以為共同經曆生死葉慎應該能理解自己內心所想,但她很失望,葉慎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葉世子,而她隻是卑微渺小的林家棄女。

心裏的話索性都說出來吧!

“我隻是想讓陳家倒得更快更慘一點!謝奕是感激我醫治他的腿疾才會幫我,我不是白拿,他不是施舍,自己力有不及的時候借助他人的幫助有錯嗎?”

“你從小錦衣玉食長大順風順水,又怎麽知道我有怎麽樣的經曆磨難?你習慣高高在上的藐視眾生,我就應該卑微到塵埃裏追隨著你,等你百忙之中大發慈悲看上一眼嗎?”

“我無時無刻不在想離開這個鬼地方,這種心情你能懂嗎?你不會懂,你從來未受人壓迫,從來未受人踐踏尊嚴,從來隻有人追著你奉承,高高在上地發號指令!”

葉慎又有什麽立場來說謝奕,至少謝奕是真君子!她阻攔不了謝奕的選擇,她也不能辜負謝奕選擇下的信任,不能讓葉慎陰陽怪氣地抹黑謝奕。

謝奕於她是夜空中清淨無塵的皎月,是心安之處。

“所以謝奕懂你?視你為知己?”

葉慎被激怒,他猩紅著眼步步緊逼,緊緊握著的拳頭指掌關節發白,尖細的關節好像要穿破皮膚,傾吐他內心想抑製又難抑製的憤怒。

“對!”

“所以你也視他為知己?不顧一切維護他?”

“對!”

“所以你要與他托付終生,雲遊山水?”

“對!”

啊?這個不對,林述晚氣惱自己的嘴快。

“好!好!好!”葉慎訕笑連連退後,決然轉身。

留下林述晚一個人摸不著頭腦,葉慎最近怎麽古裏古怪,上次醉酒這次又吵架,他特地來找她是為了來罵她一頓?謝奕與他合作他不應該高興嗎?

她不能看謝奕為她做出這麽大的犧牲,平複了內心情緒後,她寫了一封未署名的手信,讓遙風送往榮寧侯府。

這封信沒半天就落在了葉慎手中,與林述晚一場對話後他已經冷靜下來,既然一個郎有情一個妾有意,他就該成全他們,無謂在內心恐懼掙紮。謝奕好不容易答應與他合作,林述晚幫了他大忙,他又憑什麽發怒呢?可笑!可笑!

他的心意一點點地偏離了他的理智,他不能再失控放縱自己了。

葉慎飲盡杯中酒,咽下不甘,咽下悲憤,自始至終林述晚和他隻有互相利用,反正不是謝奕也會是其他人,又何必作踐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