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中毒
陳家草草結束了家宴,送走了一眾主家親眷,也不知後來是如何與陳柳平父母商議的,這樁事沒鬧出來,陳家出了如此醜聞,當日赴宴的人大多避諱地守口如瓶。
陳家迅速地為陳純昀定了一門親事,定的是正四品太仆寺少卿餘家女餘秀曼,陳家正是鮮花著錦如日中天之時,能攀上這棵大樹餘家自是樂得喜笑顏開,為防止流言爆發陳家火速把這個長孫媳迎進了門,親事辦得盛大熱鬧,轟動全城。
林述晚牢記葉慎的囑咐,陳純昀婚宴也沒出席,隻在林府與術同醫館之間往來。
年節掐著手指頭沒幾日就要來了,劉家又有人來京都了,劉成致約了林述晚,在年節前吃一頓團圓飯。
遙風的傷已經好了,從那日起就寸步不離地跟著林述晚。
劉家老太爺年歲大,經不得路途顛簸與北方寒風,長子肩負家業脫不開身,來的是次子劉宏昌,老太爺老來得子得了劉成致,次子與幺子相差了近二十歲,四十三歲的劉宏昌頭一回帶著子女到京都來,林述晚免不了要招待年歲相仿的表兄表妹。
飯後,一家人圍著炭盆閑聊起來。
“想不到晚晚有這樣的好醫術!妹妹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劉成致寫信將術同醫館的事告訴了劉家,劉宏昌此次來的目的之一,就是來看望林述晚。
“今天團圓飯,不提前塵往事,二哥這次陪我這個孤家寡人過個年在回去蘇州吧!”劉成致是幺子,與大哥二哥年紀差得遠,倒與侄子侄女差不多,在家獨得偏愛,在兄長麵前也一貫沒個正經。
劉宏昌翻轉搓揉著雙手烤火,南方來的他實在不習慣北方的寒冷。
“過兩日我就走,我把兩個小的留下來陪你,你孤家寡人,就不要拖著我與你二嫂分隔兩地了!”
“二哥,林明洪在蘇州,沒找咱們的麻煩吧?”
“林明洪…”劉宏昌暗瞟了一眼林述晚說道:“晚上再與你說。”
劉宏昌這一個欲言又止的眼神,林述晚大致能猜到劉家又經曆了什麽。
“父親為你請了個先生,過了年就會到京都來教你,會試之前,術同醫館的事你別管了,交給你侄子,你就專心讀書,我們這一輩就全靠你了!”
坐在劉宏昌下頭的劉緒聽到父親說起自己,撓頭憨笑。
“我曉得,看來劉緒這小子長進不少,也能挑大梁了!留他在京都也好,將來劉家的生意也是要到京都來的。”
“父親就是這個想法,未雨綢繆嘛!你從小就是我們兄弟中最聰明的,他要是有不對的,你大可放心替我管教!”
劉緒笑嘻嘻的求情:“小叔,到時候可要手下留情!”
劉宏昌問坐在劉紓身邊的林述晚道:“晚晚,江辭什麽時候散學,我給他帶了份禮,你替我轉交給他吧!”
林述晚笑著回應:“我替他謝過舅舅,書院散學就在近日,到時候我帶他來見表哥表妹,以後都在京都,多多熟絡才好!”
“還有一事,父親囑托我告訴你,入冬來就有人在蘇州隱蔽采購傷藥鐵器,或許邊關會起亂,你多壓些傷藥庫存!能大賺一筆。”
“怎麽沒安穩兩年又要打仗!”劉紓搶了話頭。“我們大啟的大將軍老的老癱的癱,誰又能迎敵?”
“這不是我們能關心的事,”
劉紓任性的皺了皺鼻,挽住了林述晚的手,親昵地找起話題。
“晚表姐,聽說京郊有一處湯池,京都太冷了,改日我們一起去泡湯池吧!”
林述晚自是連忙答應。
劉成致肩負家族期望科考不能分心,二舅舅的想法應該是培養劉緒以後掌舵京都的產業,劉紓想來也會留在京都學規矩。她受到劉家諸多照拂,劉家的事她已經當成了自己的事。
劉宏昌走後第二天林述晚與劉家三人就來到了京郊湯池,京郊湯池大部分是皇家所有,餘下一些小池子早被皇親公侯圈占,劉家用銀子開道,租用了安義伯府的湯池。
泡在熱水氤氳的湯池裏,林述晚才理解了那麽多人削尖腦袋也要攀權貴的想法,依山傍林,靜謐安逸,熱湯泡得四肢舒暢,大腦也難得在熱氣裏放空,真是世間獨一份的享受!
安義伯府的湯池是祖上顯赫的時候圈占的,修得富麗堂皇,數道高牆旁的就是皇家行宮。現在後人無能伯府式微,才會將暗地裏湯池租出去得一筆收入貼補用度。
皇家禦用的湯池建成了威嚴華貴的行宮,親兵把守,冬季這裏最是熱鬧,常有皇家子弟在此玩樂。
泡完熱湯,四肢暖熱,四人準備乘馬車回城,劉紓年紀小愛玩,對京郊風景格外感興趣,見到成王信王的車駕,從沒見過皇家子弟的她一路都在打聽兩位親王的事跡,劉緒憨厚細心,一直在請教林述晚醫術方麵的問題,劉緒醫理學識豐富,兩人互相研討,聽到林述晚那些大膽破格的見解與手法,劉緒眼光大亮,時不時發出一聲晚表妹聰慧的感歎!
“前麵的可是劉家馬車!”
四人其樂融融之際,一匹快馬追趕上來,林述晚聞聲探頭看去,馬匹鞍具上印著‘信’字。
快馬將四人的馬車堵在小道上,護衛下馬行禮致歉道:“我家王爺突然發病,請林家小姐救治!”
林述晚心知是信王有事找她,便讓劉成致三人先回去。
馬車晚快馬片刻就到,林述晚上了馬車,跟隨護衛又回到了湯池,進入行宮。
陳家的風言風語沒逃過信王的耳目,上次陳家庶子一事沒能將陳家聲譽毀盡,信王甚是遺憾,這次他決心要一擊即中,徹底毀滅陳家在文人心中的分量,讓右相替代左相成為文人之首,在明年春闈會試廣納門生。
“述晚可知是誰向我透露的這件事?”信王剛泡完熱湯,黑發半濕披散在背,寬大鬆散的衣袍露出鎖骨胸口,他左手撐著頭顱,懶散地倒塌側臥,一點也不避諱男女有別。
“不知!”林述晚低頭看茶盞浮沫,目不斜視。
“是你的葉表哥!是他讓我去找了陳柳平。”
“述晚的心就是狠,陳柳平現在不男不女,又被陳家打壓,一心想要報仇!述晚猜猜,我要是把此事捅到禦前,又幾分勝算?”
“我能為信王爺加一分勝算。”說著林述晚將自己聽到的陳巧琪殺陳琨玉的事講了出來。
“這麽有趣?”信王挺身坐直,黑發垂至敞露的胸口,他盈盈笑道:“述晚真是我的福星,**殺兄這等事都做得出來,陳家自毀長堤,也怪不得我了。”
“鏟除陳家是我與王爺共同的目標,自然傾力而為。”蜷縮的茶葉在盞中緩緩舒展綻開,林述晚飲了一口。
“葉慎對你還真是非同一般,居然為你動用了暗衛,我的人找了你幾次都被暗衛攔截,害得我隻能追到湯池來見你一麵。”
林述晚吃驚地抬頭,在信王的眼睛裏看到濃濃的譏諷。
“我若抖出陳純昀的事,陳家必然先拿你開刀,葉慎為你想得這樣深遠,你居然不知道?”
葉慎做好事不留名,她當然不知道。
“嘖嘖嘖~”信王戲謔的笑道:“葉慎居然也有英雄救美的時候!”
“信王爺還是說說陳家的事吧!”
“陳家勢力盤根錯節,不要急,要慢慢來,等景王與陳纖雲成婚,我再送他們一份大禮!”
信王一直握著陳纖雲非完璧之身的把柄不放出來,就是要等景王陳纖雲成婚,到時候必能讓兩夫妻翻臉,感覺被耍了的景王就不會再像現在一樣信任陳家。
外頭腳步雜亂,人聲慌亂哄鬧。
信王差人去問,護衛來回稟是成王突然發病。
信王有意拉攏成王,馬上起身帶人去了湯池。
林述晚對成王的病一直好奇,也跟著信王一同前去,信王知道林述晚會醫術也沒阻止。
聽親兵說成王是暈在湯池裏,現在被人撈了上來,已經派人去請大夫。
燒著地龍的屋子溫暖如春,成王身上蓋著被褥,臉上依舊戴著鎏金麵具,一路坐快馬疾馳的禦醫到了,摸到成王的脈象,禦醫就慌得臉色煞白。
“快去稟告聖上,成王病重,快將成王送去禦醫院!”
禦醫話畢,在場親兵馬上開始行動,一皇帝親兵把成王背上馬車。
“禦醫,成王怎麽突然病重?”信王攔下了準備上馬車的禦醫。
禦醫著急回城,壓低聲音道:“信王爺,成王是中了毒!”
在後頭的林述晚聽了個真切,成王中毒,投毒之人無外乎就是那幾個人,在場的信王就首當其衝。
信王這個倒黴蛋……林述晚心想。
信王心慌意亂,匆匆回城,林述晚與信王借了一輛馬車回城。
成王中毒的消息沒半天就傳遍京都,皇帝震怒,人心惶惶。
成王一睡,就睡到了除夕,林述晚聽林程坤說,皇帝召葉慎進宮徹查成王中毒案,成王數次危急,是禦醫院正與一幹禦醫輪班不眠不休才將人救回來的。
成王中的毒來自址昭,投毒的人手腳幹淨,葉慎徹查數日都沒有結果,址昭蒸蒸日上國力強大,而大啟已非當年的鼎盛時期,如今的安寧平和來自不易,皇帝不能因為成王就與址昭開戰,皇帝滿腔怒火沒處發,除了把三位親王罵得狗血淋頭也無可奈何。
除夕夜,雪花紛飛,家家張燈結彩,紅燈高掛。
林述晚來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年節,她格外想念父母。
她獨守小院,喝得大醉,夢到了金光寺那株千年銀杏樹。
陽光斜照在樹梢,巨大的銀杏陰影籠罩在觀音像上,隻在觀音頭頂印上一線柔光。抬眼望去,就能看到相思縷隨風翻飛,鈴鐺清脆作響,葉慎坐在枝椏上,她站在觀音像前,抬頭四目對視,她透過重疊銀杏葉能看到那雙好看的鳳眼微狹,低頭瞥視間盡是風輕雲淡的從容淡然。
她想叫他的名字,來不及喚出聲,夢境突然一變,朱紅的相思縷變成了血,滴滴答答從木板滴下來,從花園一路滴到她的小院裏。
是她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流的血,是真正的林述晚的。
她從夢中驚醒,一夜再無眠。
冬去春來,冰融風寂,元月醫館休業,林述晚去了劉家拜年一趟後索性稱病大門不出。林江辭散學後經常去劉府呆上半日,到元正休沐結束後,右相一份奏本,又讓京都熱鬧起來。
陳家陳純昀堂兄弟白日當眾**,陳黎以權勢迫害陳柳平一家,陳家陳巧琪殺害庶堂兄,門風敗壞,道德淪喪,枉顧法紀,為人不齒。
吏部尚書陳黎公權私用,知法犯法,陳相為陳家家主,不能管教約束子孫,如何能為天下文人表率?
一時間右相一派群起而攻之,將陳相打得措手不及,岐王一派武將也趁機落井下石,兩方合力,直把陳相架在火架上烤。
紛紛爭爭半個月,最終,陳黎被降為從五品吏部員外郎留查,陳相不再出任春闈會試主考官,陳家一派門生悉數從監考官閱卷官名單中剔除,陳純昀廢除舉人功名,陳巧琪下獄。
陳家百年文人之首,陳相被譽桃李滿天下,就是靠著科考廣納門生廣施師恩,凝聚了一大批官員士子效忠跟隨。每三年一次的會試是為大啟挖掘才幹能人,也是給陳家源源不斷輸送新鮮血液。
陳家一係從科考從剔除,不亞於壯士斷腕,痛入肺腑。
朝廷震**,百官惶惶,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邊陲快馬加鞭送來的戰報。
北境址昭國集五萬大軍來犯垌城!
早春冰融的天,從沒這樣寒冷徹骨。萬民恐慌,人言沸騰。
當年謝奕一戰雙腿癱瘓換來大啟三年的安寧平和,現在大啟現在重文輕武,武將凋零,已經沒有另一個謝奕。
鎮守衢州的寧國公堪堪壓製丹虯國的蠢蠢欲動,朝中百官舉目望,也隻有安國公能當大任。
皇後以平定京郊匪宼功績舉薦岐王,安國公也自願監軍奉岐王為帥,岐王立下雄心壯誌,誓破址昭大軍請兵出戰。
當夜,安國公與岐王就得了將令兵符,領兵三萬精兵奔赴北境,大軍將一路北上,集合駐紮各州的總計四萬大軍,守衛垌城擊退址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