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直麵
趙春夏雖然飽讀古籍詩書數十載，卻並非是那種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學究。他走南闖北、講學遊曆，且關注時政、洞察社會。其中對於涉及經濟運營方麵的事務，他也有著相當豐富練達的經驗。
所以，當小友文創師講出與電視台方麵合作遇阻的事實之後，知曉漁家傲·古風工作室財務現狀的他，立即敏銳地意識到，這檔綜藝節目已經走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節點——如果沒有辦法解決大筆資金問題，再議下去無異於空耗時間精力。
趙教授最不喜歡做的就是保留不切實際的幻想，與其讓人們生活在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幻想中，莫如盡早讓其直麵嚴酷的現實，另謀他路。
所以，他不顧眾人（知情的餘家傲除外）連日來的興致與厚望，毅然決然地踩下了一腳刹車。
熱血沸騰的年輕人們，則無不被這一腳刹車震**得有些暈頭轉向。
會場上一片死寂。
“大師……趙老師，您這意思……咱這綜藝項目是不是……就此下課了？”
終於，胖貓王茂實畏畏縮縮地問了一句，一雙小眼睛同時就在餘家傲和陳曉彤的方向骨碌碌亂轉。
下課一詞，用在文學院教授的身上，可謂妥貼傳神；若在以往，餘家傲一定會笑出聲來。可是此刻，他已完全沒有了笑的動力。
歌舞團女演員則痛苦地垂下了頭，用修長的十指掩住了自己漂亮的麵龐——太難了！做點事情怎麽就這麽難？好容易剛剛鼓起的一線希望，眼睜睜就這麽破滅了。
兩名方州大學文學院的碩士研究生，也沒有料到導師會突然叫停，心頭雖未免茫然，可總算師從日久，了解導師的為人做事風格。兩個人於是都沒有吭聲。
趙春夏等待的，當然是此間工作室的主人的態度。局麵突然糟糕到這一步，問題無疑出在方州電視台方麵的缺位。這種局麵下，既然找不到新的可以聯合攝製的合作方，就得依靠漁家傲·古風工作室投資單幹。
餘家傲對此心知肚明——國學大師是自己厚著臉皮邀請來的，迄今為止，無論是幫忙把脈工作室的積弊，還是尋找突破瓶頸的手段，乃至又調動兩名麾下弟子加盟助陣，趙老師都已做到了仁至義盡，沒有提任何報酬的要求。在這樣的背景下，人家斷無再主動掏錢投資子虛烏有的古風綜藝項目的義務。
可是，這麽好的創意，就這麽輕言放棄了嗎？真不甘心啊！年輕的文創師不禁百感交集，欲哭無淚。
沉默中，國學大師緩緩地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那一瞬，心跳過速的餘家傲，甚至覺得趙老師是要準備起立告辭了。
萬幸的是，趙春夏站起來後，隻是緩緩在眾人的椅子後麵踱起了步。正當學生晚輩們不知所措之際，他又語氣平和地開始講話：
“小餘，今天在場的都不是外人，我也就有話直說——以你目前的財務狀況，近期可以投放到這檔綜藝上的資金，能有多少？”
從教授說第一句話開始，餘家傲就不自覺地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及至對方問完，他低頭思忖片刻，隨即果決地回應道：“最低不低於五萬元！”
此回答，別人聽了尚可，文創師的妻子卻渾身一哆嗦，她自然了解，老公剛剛咬牙喊出的五萬元，幾乎已是包括家庭在內的全部現金。這家夥莫非瘋了嗎！？
與此同時，胖貓也不安地連瞥了幾眼自己的老板，最終還是張口提醒：“房屋租金呢？還有一個月就到期了，就算是轉租別的店麵，也得需要一筆費用啊。”
餘家傲看也不看自己的助手，依然望著國學大師一字一句地表述：“這房子我不租了，如果短期之內沒有產品回款，新的工作室也不租實體店麵了，改為網上店鋪。這樣的話，現有資金，可以全部投到古風綜藝上來！”
聽得心頭滴血的，仍是陳曉彤，她環顧著近於美輪美奐的古風工作室，按照老公當初的報賬，這一切整整花費了十萬元以上，僅僅一年的光景，就要放棄了。天呐……
文學院教授眼觀八方，早注意到了表情痛楚的文創師夫人，他不甚清楚餘陳伉儷之間的矛盾，但還是謹慎地說道：“小餘，你是有家室的人，孩子也還小，做事業要瞻前顧後，全盤衡量，不可一味埋頭向前猛衝。”
這一來，餘家傲終於將目光從趙老師那裏移開，轉而望向漂亮的嬌妻，當與她四目相對的一刹那，立刻用溫和卻又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家室不成問題，彤彤向來是堅定支持我創業的，對吧，親愛的？”
陳曉彤艱難地起身，本來正想順著教授的話，規勸丈夫不可孤注一擲，及至聽到此言，再目睹著他那悲愴、決絕的神色，最終選擇了點頭隱忍。
“趙老師，您就坦言相告吧，”餘家傲已經不再看妻子，重新轉向他的師長：“我們下一步怎麽辦？計將安出？”
趙春夏沉穩地點點頭，示意大家都坐下，他本人也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講話：
“既然缺失了電視台提供的專業場地和拍攝團隊，而隻能由我們自己攝製，那就先來核算一下——將拍攝這檔綜藝最起碼具備的要素排列出來，逐一定價，然後疊加，看看在現有資金的框架內，究竟能將這個綜藝做到何種進度？如果進度令人滿意，那麽後麵缺口的資金，大家就盡力去想辦法；如果，罄盡手頭資金仍隻能做到十之二三，那就堅決現在放棄，不要去無謂地浪費財力物力和人力！”
年輕人重新振奮了起來，紛紛開始動作，有的劃開Pad，有的拿起紙筆。經過一番激烈討論後，場地、布景及照明設備、攝錄團隊（含器材）、演職員（含服飾化妝），這四大要素被羅列了出來。也就是說，必須具備這四大要素，才能開始這檔綜藝的攝錄。
教授揮舞著書寫著這四大要素的一張紙，引領眾人開始了核算：
“首先，是場地的問題，既然小餘已經通報，方州電視台無意參與攝製，那麽文案裏麵原來提及的借用電視台演播室搭設古典庭院的計劃，就不複成立。按照那張3D草圖的願景，我們能否找到這樣一塊場地，來搭建實景的演播室？如能找到，場地租金是多少？”
王茂實是搞工藝美術設計出身的，對此有一定的實踐經驗，當即提出，場地可租用廢棄或閑置的大型工業廠房、倉庫，如果地點在郊區甚至農村，以單月租金來算，應該花不了多少錢。
“我不要含糊的說法，哪怕是大致估算，我也要一個實在的數字。”文學院教授不滿地責備。
“一個月一萬！”這回胖貓的語氣堅決起來：“前提必須是在農郊地帶，且場地必須是在廢棄或閑置狀態。”
“好，一萬，記錄下來！”趙春夏用力揮了一下手，繼續說道：“第二，按照3D草圖搭建實景，費用多少？”
餘家傲立即接過了話頭：“古建築布景，可找市話劇院舞台美術隊承攬，全部下來的話，三萬元或許差不多？”
教授盯著年輕的文創師足有三秒鍾，最終點了點頭：“好，就算三萬元，記錄下來。”
“呃，隻有布景不行，還得配備燈光和照明設施，必不可少的；”王茂實小聲地提醒著自己的老板：“沒有幾萬元怕是下不來的……”
所有人頓時都閉住了嘴，大家麵麵相覷——僅僅算到這第二步，五萬元的預算已然超支！
而這距離能夠達到開機拍攝的程度，還差著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