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倔強的少年人
程磊和路軒崗是同年入伍,又分在同一個新兵連的戰友。
程磊當兵屬於追隨自己的理想,因為他從小就對軍人有一種天然的崇拜感。
路軒崗當兵的原因卻有些說不出口;他其實是為了遠離父母,確切一點說,是為了逃避父親,而選擇了當兵。
他和父親做了一個約定,如果當兩年義務兵就退伍回家,他就老老實實地聽父親的話,跟著他學木匠手藝,踏踏實實地幹家庭裝飾。
但路軒崗卻堅決不幹,他覺得,自己比父親頭腦靈活,他要比父親更有出息。
像父親那樣幹一輩子木工,成年累月地早出晚歸,兩頭不見太陽,一天到晚隻和幾個工友打交道,做一個生活邊緣人,他不甘心。
從上小學開始,他在班裏就屬於大腦很聰明的那種學生,不管什麽課程,一學就會;尤其是數學,一直是班裏的學習尖子。
小學畢業,他的語文和數學成績都是雙滿分;是老師和同學們眼裏的大學苗子。
但上了初中,貪玩的他卻進入了心理逆反期,對家長和老師的管教出現了嚴重的對抗心態。
尤其是和父親之間。
他父親是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一直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的古訓,對他要求非常嚴厲。
從小到大,因為調皮,路軒崗沒少挨揍。
當然,他在心裏也揍過父親。
有一次挨打,被打慘了的路軒崗竟然對父親揚言:十八歲以後再說,我就不信永遠被你打。
結果因為這一句話,被父親追了一條街,最後被逮住,再次被結結實實地胖揍了一頓。
到了初中,他的個頭開始蹭蹭地往上竄,他覺得自己長大了,該為自己的生活做主了。
覺得自己將來一定會比爸爸有出息,能夠幹一番大事業。
但是,事業還沒開始,見長的是他的脾氣。
對於對他管教的所有人,他從過去的消極對抗,轉為正麵對抗;當然,首當其衝的是他父親。
跟父親對著幹成為他的行為習慣。
麵對比自己已經高出半頭的兒子,他父親基本不再對他動手,轉為跟他講道理。
這正中路軒崗的下懷,他不但不聽勸,而且變本加厲,為所欲為。
他討厭背誦課文,所以,不喜歡語文老師對他的訓導,連帶著不喜歡了語文這門課程;語文成績一路下滑。
但是他的數學成績和物理成績卻一直名列前茅。
到初中畢業,他成了全校聞名的半成品。
數學和物理的成績幾乎滿分,語文成績卻不及格。
越是這樣,他越是討厭學習,上高二時,他竟然學會了翹課。
一開始是躲在宿舍裏睡懶覺。
後來,他迷上了翻牆出院去網吧玩遊戲,並且玩上了癮。
終於有一天,在向老師找理由請假準備去玩遊戲時,被老師嚴肅拒絕的他,竟然和老師徹底攤了牌。
他說:“老師,從今天開始,你不用管我了,我不上了。”
但是那天他沒有去網吧。
從學校出來他就有些後悔,但他倔強地找到一名已經輟學打工的發小,在這個發小的出租房裏躺了整整兩周。
直到他的父親問詢而來,把他從屋裏叫出來。
這次父親雖然很暴怒,但卻忍住沒有打他,隻是把他叫到家裏,問他將來準備幹什麽。
他說:“我做點小買賣吧。”
他說看好了做五香鴨頭的生意。
父親很痛快地答應了他,給他出錢,讓他去學習怎麽做五香鴨頭。
一萬八的學費,學了三個月,自己覺得躊躇滿誌。
然後他跟師傅有樣學樣,也租了一間房,買了一輛三輪車,進了貨,備了料,支起了鍋灶,開始了他的第一次創業曆程。
他咬著牙,起早貪黑地幹,不惜力氣不叫苦。
他的設想是用半年的時間把本賺回來;然後,一年賺一倍的利潤;再然後,換一輛高檔食品車,在長寧街上打出自己的招牌:路氏五香鴨頭!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半年下來,一盤賬,是負數。
一年下來,再盤賬,還是負數。
經過了一個四季的街頭煎熬,他的傲氣被打下去了不少;冬天時,手上的凍瘡讓他第一次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懷疑。
雖然他嘴上還不認輸,但五香鴨頭生意卻無路如何做不下去了。
他和父親再次提出了一個要求,把攤子盤給別人,自己要當兵去!
父親明確告訴他,你可以將買賣盤出去,你也可以去當兵,但我們爺倆之間必須有個交代。
於是,他一賭氣,用一杯酒和父親做了那個約定。
驗兵順利過關;轉眼到了離家的日子。
臨走時,他一身戎轉,硬氣地對父親說:“爸爸,你放心,到部隊上,我如果幹不出個樣來,我堅決不回家。”
這個倔強的少年,依然不低頭。
經過一天一夜的長途跋涉,他們來到了西部某省的旅部駐地。
這是一座大城市,在家鄉時,路軒崗就聽說過這裏,這座城市附近的那些大山,以出產優質煤炭而聞名。
但在旅部所在地的大食堂吃了一頓午飯後,他們繼續跋涉了幾個小時,最後被敞篷汽車拉進了坐落在山溝裏的新兵連駐地。
正是秋後,一下車,看見寬闊無邊的操場上一片枯黃色衰草,了無生氣的景象,讓他心裏涼了半截兒。
他對緊挨著坐的程磊說:“壞了,這是到了窮山溝裏了,我們是不是要打一輩子坑道?”
兩人的失落感都明顯地流露出來。
下車馬上被分到各自的班排,身邊全換了陌生人。
孤獨感瞬間升起。
熄燈號一吹,全宿舍一片漆黑。
雖然沒人說話,但很長時間卻沒有響起呼嚕聲。
這不正常,這些年輕人平時都是一沾枕頭就打呼嚕,這說明板上釘釘都失眠了。
路軒崗把頭藏進被窩裏,他竟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突然感受到了他們的不容易。
這麽想著時,眼淚竟然下來了。
他說這話是認真的,因為,他和程磊躲在操場一角交流第一晚上的感受時,眼裏還不由自主地噙著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