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套路
陪著貝萊德和瓦內莎喝了一晚上啤酒，第二天起床時，葉梓聞覺得自己的腰圍都膨脹了兩公分。
當他和瓦內莎再次來到宇航大樓的時候，杜浦已經在會議室了。
陳堅和其他幾人還沒到。
杜浦昨天為了盡早看到範理，連陳堅的內部小結會都沒參加，便趕回了家，心中略有歉疚，晚上又因為即將當父親的興奮勁，一晚上沒睡好，所以今天一大早就來到宇航大樓。
見到葉梓聞和瓦內莎，他笑臉相迎：“兩位早啊。”
昨天跟葉梓聞的不愉快被他拋諸腦後，事實上，聊下來，他還有點兒喜歡這個小弟，覺得他思路非常清晰，而且學得挺快。
除了英語稍微差一點，什麽都好。
瓦內莎也熱情地上前與杜浦握手，但葉梓聞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他心中的結還沒完全解開呢。
昨天這個傻大個竟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我們上航所“說大話，使小錢”！還說什麽我們吹牛！
葉梓聞的心態十分簡單：他跟丁真的矛盾，屬於人民內部矛盾，自己說得，外人說不得。
見葉梓聞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杜浦倒也不在乎，心裏哼了一聲：“少年，年紀不大，脾氣還不小啊......我倒要看看，我們到底誰是甲方。”
很快，人就陸續到齊，新一天的談判開始。
一上來，陳堅便表態：“針對昨天那個行動項，我們的立場依舊十分堅決，那條T2需求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你們必須改！”
“嗬！一上來就三板斧啊？”葉梓聞心裏暗自笑道，“還好我們準備充分。”
“我們充分理解你們的立場，昨天也進行了很細致深入的內部討論，但是，現在我還沒有得到相關技術團隊的最終答複......他們向我承諾，今天上午一定給我一個反饋。因此，我建議我們先把它擱置在一邊，往下走，如何？”瓦內莎並沒有被陳堅的急促節奏給拖著走，反而笑嗬嗬地回答。
葉梓聞一愣：“剛才來的時候，她不是說技術評估已經做完了嗎？昨晚我們喝酒的時候，她就讓團隊在加班評估了，還說工作量其實並不大，怎麽這會兒又說沒拿到最終答複呢？”
“葉，待會兒如果對方提到這件事，你一句話都不要說，讓我來。”不過，回憶起自己的領導在會前如此交待，他並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看著瓦內莎，看看她到底會怎麽出牌。
“小葉，她是說要今天上午晚些時候才能拿到輸入，所以我們先往下走嗎？”杜浦基本聽明白了，隻是想確認一下。
“是。”葉梓聞點了點頭。
杜浦反而有點奇怪：“今天他怎麽這麽惜字如金？還是因為昨天咱倆的衝突感到不爽？”
“可以，那我們先往下走，待會兒再回到這裏。”陳堅表示讚同。
之後的討論，似乎順暢了許多，雙方經過頭一天的磨合，好像對彼此的痛點與底線有了更多的理解，而葉梓聞也重新發揮起作用，話也多了起來。
杜浦心裏的石頭這才落了地，他可不希望對麵這個長頭發的年輕人是一個錙銖必較、心眼狹窄的人。
畢竟自己還要跟他打好幾年的交道呢。
接近午飯時分，雙方再次遇上了一個大分歧，這是一條關於關於人機界麵（Human Machine Interface, HMI）的需求。
“陳先生，根據我的其它項目經驗，這條HMI需求不應該放在T2，而應該放在T1，它是航電係統級的需求，不是光針對我們座艙顯示係統的。”瓦內莎不同意將這條需求放在產品規範當中。
“這一條顯然是對於你們座艙顯示係統的要求，你看它的描述，沒有提及任何一個別的係統。”陳堅沒有被說服。
“小葉，陳總說得很有道理，這句話並不難理解，我想不通你們有什麽好爭的。”杜浦衝著葉梓聞半開玩笑說道，“這馬上就要吃午飯了，你們就從了吧。”
“你說什麽呢？都不用像瓦內莎那樣，有別的民機經驗，依我看，光從人機界麵的特點去看，別說這一條了，所有的人機界麵需求都不應該出現在對於我們座艙顯示係統的產品規範裏，應該全部屬於航電級的T1需求，甚至還有飛機級的T0需求！什麽是人機界麵？那是飛行員如何進行飛機操作和運營理念的頂層設計！你們才是主機廠，是飛機的擁有者，是飛行員的直接接觸者，我們連根飛行員的毛都看不到，怎麽可能讓我們來領這些需求？不是我們不想幹，是我們壓根看不到那麽高的高度。”葉梓聞原本就對杜浦還帶著一點兒氣，此時又見他衝著自己開玩笑，氣便又沒來由地冒了起來。
“注意一點你的措辭！”杜浦見葉梓聞竟然不接自己開玩笑的翎子，一副較真的樣，也有點兒上火：“一個毫無民機經驗的小年輕，有什麽立場在這裏大放厥詞？你領導都已經接受了前麵幾條，隻有這一條她存在意見，你嚷什麽嚷？”
“你信不信我把我剛才說的跟她翻譯一下，她也會支持我的觀點？”葉梓聞不依不饒。
“你倒是翻啊！”
“喂喂喂！你們倆怎麽又吵起來了？再這樣我要向娣飛總提把你調走了！”陳堅一臉嚴肅地衝杜浦說道。
“我今天早上就已經沒事了，是他這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耍小脾氣！年紀輕就可以為所欲為嗎？”這次，杜浦沒有像昨天那樣低下頭去反省，反而覺得挺委屈。
“陳先生，我有一個主意......”瓦內莎倒是發話了。
她看到葉梓聞和杜浦又激動起來，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便眼珠一轉，拿起黑莓手機，似乎在翻看郵件，然後說道：“我剛才郵件收到了團隊給我的反饋，昨天你們要求我們更改的那條需求，評估下來，我們做是可以做，但成本不小......”
說到這裏，她皺了皺眉頭：“不過呢，我們作為C595的座艙顯示係統供應商，堅定不移地看好飛機前景，看好中商航未來的發展，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我們願意做出更改，並且自行吸收成本。”
“真的嗎？那太好了！”陳堅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讓杜浦簡單翻譯了一遍，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杜浦也有些激動，剛才跟葉梓聞慪得那股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葉梓聞則聽得目瞪口呆：“什麽情況？敢情你為了讓客戶開心，把我給賣了啊？我替你去爭取利益，現在你輕飄飄地就表示可以接受他們昨天的立場，還故意把這件事誇張得多難似的——你今早可是說工作量並不大！”
他覺得自己是現場最可憐的人，氣得渾身發抖。
就在這個時候，瓦內莎接著說道：“不過呢......我也想請你們幫我一個忙，為了接受你們昨天的要求，我已經在內部使了不少氣力，也得罪了一些人，現在這條HMI的需求，如果非要放在產品規範裏的話，我會很難做......”
說完，眼睛直勾勾看著陳堅，眼裏充滿期待。
“原來在這裏等我呢！”陳堅心裏罵道。
可他轉念又想：“談判嘛......就是這樣你來我往，如果她讓了步，我在這裏不回贈一個，估計也不好往下走，這條需求的確可以放在T1去，由我們內部解決......”
想到這裏，他點了點頭：“同意你的建議，我們都為對方著想，往前走一步！”
“我喜歡你的風格，陳先生，這才是一家成熟主機廠應有的態度，我真的無比看好你們中商航！”瓦內莎臉上浮現出笑容。
葉梓聞和杜浦兩人看著這一切，都無比震驚，感覺闖進了一個全新世界。
他們暫時忘卻了彼此的芥蒂，隻是突然發現，在談判這一點上，自己跟對麵那個傻小子一樣，都還隻是個愣頭青呢！